清稗類鈔
戰事類
太祖敗葉赫哈達
太祖擊敗葉赫、哈達等於古哷山一役,時九部合兵,分三路來侵,乃遣武理堪往偵,由東路行百里許,度嶺,見敵兵。太祖聞葉赫兵來時已夜半,恐昏夜出軍致驚國人,傳語諸將,旦日啟行,遂就寢甚酣。妃富察氏呼上覺,謂曰:「九國兵來攻,何反酣寢,豈方寸亂耶?抑懼之耶?」太祖曰:「我果懼,安能酣寢?吾若負彼,天必厭之,安得不懼?今我順天命,安疆土,彼不我悅,糾九國之兵以戕害無辜,天必不佑也!」安寢如故。次日,祝告堂子以行,果獲大捷,斬級四千,獲馬三千匹,鎧甲千副。
太祖攻翁鄂洛中矢
太祖嘗攻翁鄂洛,其臣有鄂爾果尼、洛科者,從火中突出,射太祖,中之。一矢貫冑,一矢穿鎖子甲護項,拔之,鏃卷如鉤,血肉并落。已而破其城,獲此兩人,咸不殺而官之,用以勸為人臣之為其主者。
何溫順助太祖敗明師
國初,滿洲軍尚寡,時董鄂溫順公何和理為琿春部長,兵馬精壯,雄長一方。太祖欲藉其軍力,延置興京,款以賓禮,以公主妻之,乃率兵馬五萬餘歸降。薩爾滸之役,卒敗明師者,皆何力也。其前妻聞其尚主,怒,掃境出,與戰。太祖面諭之,然後罷兵降。後襲世爵者,皆公主所出,其前妻所生,不許列名,滿語呼為額赫媽媽,譏其鮮德讓風也。
太宗敗明師
天聰己巳, 太宗欲伐明, 先與明巡撫袁崇煥書, 申講和議. 崇煥信之, 故對於思宗有「五載復遼」語. 太宗乃因其不備, 假道於科爾沁部, 自喜峰口洪山入, 明人震驚, 薊遼總督劉策潛逃. 太宗率八旗勁旅抵燕, 圍之數月, 諸將爭請攻城, 太宗笑曰:「取之若反掌耳! 但其疆圉尚固, 非旦夕可潰者. 得之易, 守之難, 不若簡兵練旅, 以待天命. 」因解圍, 至房山, 謁金太祖陵, 返, 下遵化四城, 振旅而歸.
明降將為太宗力戰
明自誅毛文龍於皮島後,眾皆解體,孔有德、耿精忠據登萊叛,為明將擊敗,逃入海,流離無所歸,太宗乃命達文成公等往撫之。孔、耿至盛京,上親迎至都門,賞賚甚厚,即日授都招討印,命其兵為天祐軍,故將卒皆用命。尚可喜、沈續順等亦相繼歸降,明皮島遂墟。
太宗勝察哈爾
察哈爾,漠南蒙古諸部之一也。其汗林丹,以受明歲幣附明,乃稱兵擾滿洲。又因科爾沁部與滿洲通好,怒而擊之,且時欲轔轢鄂爾多斯、土默特諸部,由是科爾沁與鄂爾多斯、土默特等互相連合以防林丹,又懼不敵,遂來乞援。太宗乃命弟多爾袞先往,復自率部眾至察哈爾,與林丹戰,林丹敗死。尋遣人往諭林丹妻,林丹妻感悟,率其子額哲降,並獻元代所遺之傳國璽。太宗既平漠南蒙古,國勢滋隆,人心嚮附,遂建國號曰清,改天聰十年為崇德元年,即丙子也。
吳三桂借兵滿洲以擊李自成
明崇禎間,吳三桂為總兵,守寧遠。會流寇起,乃封三桂為平西伯。初,三桂飲嘉定伯周奎家,悅歌姬陳圓圓,以千金購之。會邊事亟,遄行,不及偕,奎乃送圓圓於其父襄所。未幾,流寇陷京師,襄為李自成所脅,令以書招三桂。時三桂方自寧遠入援,進次灤州,而家人適至,召入,問家中顛末,知圓圓為賊將劉宗敏掠去,三桂拔劍擊案,奮詈曰:「吾不殺此賊以還我圓圓者,非丈夫也!」遂作書絕父,馳歸山海關,遣副將楊坤、遊擊郭雲龍赴滿洲乞師,時順治甲申四月也。世祖乃遣睿親王統師至寧遠,三桂遺睿親王書曰:「三桂初蒙先帝拔擢,以蛟負之身,荷遼東總兵重任,王之威望,素所深慕。但春秋之義,交不越境,是以未敢通名。人臣之誼,諒王亦知之。今我國以寧遠右偏孤立之故,令三桂棄寧遠而鎮山海,思欲堅守東陲,而鞏固京師也。不意流寇逆天犯闕,以彼狗偷烏合之眾,何能成事?但京城人心不固,奸黨開門納款,先帝不幸,九廟灰燼。今賊首僭稱尊號,掠擄婦女財帛,罪惡已極,誠赤眉、綠林、黃巢、祿山之流,天人共憤,眾志已離,其敗可立而待也。我國積德累仁,謳思未泯,各省宗室如晉文公、漢光武之中興者容或有之,遠近已起義兵,羽檄交馳,山左江北,密如星布。三桂受恩深厚,憫斯民之罹難,拒守邊門,欲興師以慰人心。奈京東地小,兵力未集,特泣血求助。我國與北朝通好二百餘年,今無故而遭國難,北朝應惻然念之,而亂臣賊子,亦非北朝所宜容也。夫除暴翦惡,大順也;拯危扶顛,大義也;出民水火,大仁也;興滅繼絕,大名也;取威定霸,大功也。況流賊所聚,金帛子女不可勝數,義兵一至,皆為王有,此又大利也。王以蓋世英雄,值此摧枯拉朽之會,誠難再得之時也。乞念亡國孤臣忠義之言,速選精兵,直入中協西協,三桂自率所部,合兵以抵都門,滅流寇於宮庭,大義於中國,則我朝之報北朝者豈惟財帛?將裂地以酬。不敢食言。」王得書,乃命漢軍齎紅衣礮,往山海關進發。及師次拉搭拉,復三桂書云;「向欲與明修好,屢行致書,若今日,則不復出此,惟有底定國家,與民休息而已。余聞流寇攻陷京師,明主慘亡,不勝髮指,用是率仁義之師,期滅此賊,出民水火。及伯遣使致書,深為喜悅,遂統兵前進。夫伯思報主恩,不共流賊戴天,誠忠臣之義也。伯雖向與我為敵,今勿因前故為疑。昔管仲射桓公中鉤,後用為仲父,伯若率眾來歸,必封以故土,進爵藩王,一則國仇得報,二則身家可保,世享富貴,如山河之永也。」三桂得書,感之,乃從大兵與自成大戰於一片石,敗之,追奔四十里。自成遂殺襄於永平,屠其家屬於京師,即夕棄都遁,三桂與阿濟格追殺至山西乃還,而世祖已入都即位矣,三桂遂降。蓋王於五月至京師,明文武諸臣皆出迎五里外,下令禁兵入民家,百姓安堵。旋遣屯齊喀、和託等迎世祖。九月,世祖自盛京至通州,王率諸王貝勒文武大臣迓之入京,十月朔,即皇帝位。
大兵為十二騎所敗
馬賊首領商石敬以善射聞,其黨有十二人。國初,大兵入關,欲建功,至河西,適與遇,裨將引六百騎,商騎僅十二耳。裨將輕其數少,一鼓擒之,十二騎張弓迎擊,裨將三人皆中目死。諸軍繼進,應弦而倒者甚眾。乃羣集矢,指十二騎射,十二騎俱以手接,無一傷者,眾譁然退。十二騎追射,死者數百人,矢盡乃止。後詣通州鎮守營報功,守申兵部,兵部悉使隸麾下。大兵將入天津等處,聞通州十二騎善射,殺兵四百餘名,遂不果往。
王師平白頭兵
順治初,江浙官吏以為朝廷方究心兵事,無暇及吏治也,魚肉善良,貪酷倍於昔。民怨之,故往往有起兵反抗者,非盡為明復仇也。浙之東陽縣有許都者,故名諸生,饒於貲,為縣令所涎。會葬母,四方來會者殆萬人,令聞之,謂是可乘也,乃誣都聚眾謀反,遣吏往葬所逮捕。都以本無他,擬單身就逮,而吏必並捕客,客怒,與之鬬,殲其一。都知事不可已,遂起兵,裂會葬所用白布裹首,號白頭兵,蔓延旁郡縣。久之,為王師勦平。
王師下江陰
順治乙酉,豫通下江南,明江陰典史閻應元拒守九十餘日,大兵四集,始破之,然陣亡者已有三王九將矣。
前後三藩戰事
國朝戰事,大者曰前三藩、後三藩。前三藩,明福王、唐王、桂王是也;後三藩,平西王吳三桂、平南王耿精忠、靖南王尚之信是也。
馬雄征孫延齡
孫延齡,定南王孔有德壻也。孔殉粵西難,女四貞年十二,乳媼攜之遯民間,得免。順治癸巳,將軍線國安收桂林,四貞歸京師,詔令入宮為太后養女。既長,適延齡,孔在時所字也。
康熙甲辰,延齡出鎮衡州,授和碩額駙,封四貞為和碩格格。丁未六月,移桂林,以王永年、孟一茂、戴良臣為正副都統,受延齡節制。延齡所居為明靖江王府,既居之,忽忽若失,或頭目眩暈,不視軍事,學圍棋、鼓琴、臨池搨摹古帖、挾彈丸張罾罟取魚鳥以為樂。王、孟心易延齡年少,以婦貴,無大材略,不屑為之下。而延齡亦驕縱,數傲侮王、孟,遂有隙。
癸丑二月,永年為兵校所訟,延齡因言永年不法,命四貞赴京奏聞,而永年亦遣人入京,阻四貞於河南,不得進,仍返粵,延齡由是益憾永年。時巡撫馬文毅公雄鎮具奏將軍都統互訐事,聖祖遣大臣出勘兩造,延齡內不自安。甲寅正月,吳三桂叛,延齡遂誘王、孟十二人至府,盡殺之,而遣人納款於三桂,蓄髮易冠,發兵反,囚文毅,殺潯州知府劉浩、知縣劉欽鄰、周岱生等以應之。提督馬雄駐柳州,亦貳於三桂,然奸狡持兩端。延齡使人逼其易衣冠,不從,詈之。又遣其兄延基與總兵陳全攻雄,雄不為動。七月,遣總兵侯成德攻雄,為雄所敗,雄亦為流矢中頰,是以愈不睦。既而延齡上表三桂,稱名不臣,不用其印劄,自鑄印設官,變置州縣,視賄多者與善地,兵餉不以時給,軍士不服。
丙辰,軍士念線國安舊恩,鼓譟,奉其三公子為主。而三公子約束軍士頗嚴,復鼓譟,囚三公子,迎延齡。時延齡夫婦逃匿小民孫七家,軍士跡至,以二輿從,延齡疑懼,不敢出。四貞曰:「出亦死,不出亦死。」乃匿延齡別室,而自出見軍士,謂:「爾曹殺我夫婦易耳,獨不念先王乎?」軍士環列叩首,具陳奉迎意。四貞察其無他,呼延齡出,延齡不敢坐輿,請以一輿舁其婦,而挽輿以行。既入府,延齡慚,不能視事,謂四貞曰:「吾之復得生也,以卿故。軍士念定南王威德,重卿,卿其握權視事,吾願為閒人矣。」四貞遂戎服,擊鼓升堂,理軍務。
丁巳,三公子以前事流廣州,逃之柳州,說馬雄伐延齡。延齡聞雄兵至,疑城中有內應,籍諸仇家男女老幼,夜,盡驅之灘水旁,每十口一舉刃,推置水中,至明而畢,江赤,水不流,實無內應也。雄至,相持數月,無勝敗,乃引去。遂致書三桂,譖延齡陽奉命,內不可恃。三桂固怒其不稱臣,至是益信。十月,遣其兄子偽將軍吳世琮至桂林,紿延齡。延齡不知雄之譖己,郊迎世琮,伏卒斷其首於馬上,函送雄所。四貞率殘兵遁歸京師,朝廷以定南王無子,命四貞奉王祀,以善終。或謂三桂既殺延齡,并及其子,拘四貞入滇,迨雲南平,四貞始歸京師。延齡死後十餘日,雄亦病死。
宋獻策退日本兵
順治間,總兵某鎮泉州,時海氛未靖,總兵頗留意撫戢。一日,有客踵門請見,貌甚猥瑣,心易之。姑接與談,則高談雄辯,抵掌風生,自云宋姓,湖北人,向為軍門記室,聞公好士,願備馳驅。總兵即延為上客,軍書章奏,皆其主裁;部勒兵伍,動合機宜。忽報日本兵自澎湖入犯,時鄭成功據臺灣,與海酋約結。泉州為閩海門戶,軍儲未廣,士卒新募,總兵惶急無計,商之宋。宋云:「倭寇易退,勿煩慮也!」約與俱至海岸五礮臺,宋令健卒百人拾沙上亂石,縱橫累砌之,如布營壘然。既畢,與總兵坐臺上,置酒對酌。夜將半,倏見海上飛艦如蟻,直趨廈門,火礮不絕。將近港口,船忽揮旗鳴金,徐徐斂退。總兵訝其故,宋曰:「適余所布石乃武侯八陣圖也。彼疑大軍有備,故遁去。」總兵奇而德之,禮有加焉。久之,臥病增劇,取藏書一篋,避人焚之,總兵適至,見內有陣圖符籙,深以為惜。宋曰:「留此不適公等用也。」後出一編授曰:「此金創良藥祕方,可廣傳軍伍,以備不虞。」因徐語曰:「公知余否?余即李自成部下宋獻策是也。以擇主不良,身名俱喪,今死晚矣。」言已,泣下而歿。
鄔景超平臺灣
鄔景超,字曠思,川沙人。康熙戊午,臺灣搆亂,全閩騷動,總督姚啟聖馳檄募義勇,景超罄家資,得勇士百人,詣漳州行府,啟聖授以守備銜,使隸中協副將蔣懋勳,軍於赤嶺。會賊列陣索戰,景超等遠望之,見賊雖眾而不整,獨率所部繞出賊後,貫其陣,搴旗而出,賊眾披靡。接戰二日,復奮擊先登,拔其砦。蔣奇之,上其績於督府,啟聖親履所戰之處,亦贊歎不已,由是日益親任。
己未五月,以母疾假歸。九月初,復至行臺,令首攻新寨。是日,死傷遍野,景超為流矢貫肘,裹創復戰,克之,遂留守雙橋。十一月,調守觀音山要口,與賊壘隔一溪,礮矢飛射,不解甲,立彈雨中,凡十有二日。庚申正月,調回赤嶺,議大舉進勦,水陸並進,景超從蔣為先鋒,破鰲頭等寨。連戰數次,氣益奮,從矢石中大呼直入,賊眾潰走,奮槊追之,擒其偽帥,遂至海口。又合攻獅子山諸砦,皆以次殲克,直抵海澄。時啟聖亦督大兵趨廈門,賊酋倉皇奔潰,繚羅、金門等望風投誠。景超飛騎傳令,禁殺安民,復請啟聖直搗臺灣,啟聖將從之,為眾議所阻,不果。
是役也,論功題敘,加景超左都督銜。癸亥,啟聖督將士至廈門,與水師提督施琅密議蕩平策。是年六月,大兵乘風破浪,直搗澎湖,一鼓破之,賊將劉國軒乘小舟遁入臺灣,賊酋窮促投誠。八月初五日,景超齎令往臺灣,遷賊酋劉國軒、馮錫範等至省。十一月竣事。
趙忠襄平吳三桂
趙良棟,寧夏人。年二十四歲,以武勇受知於陝甘總督孟喬芳。從英王征陝,授潼關遊擊,旋從大學士洪承疇征雲南,遷副將軍。康熙壬寅,平西王吳三桂奏推廣羅鎮總兵,知三桂必反,以疾辭。三桂大怒,欲劾誅之,總兵沈應時巽詞解免。旋補天津總兵官。
癸丑,三桂叛,陝西大震,寧羌、惠安兵變,殺經略提督,聖祖命趙征之。議者疑其陝人不可信,趙請留其眷於都,而己率勁兵前往,上許之。時官兵敗散,屯堡荒廢,沿路曉示,招兵歸原汛,劾貪墨,募健兒,軍威大振,斬首逆熊虎等四人。
寧夏平,疏言蜀為黔滇門戶,若不先恢復則滇黔路不通,請乘勝進兵。又許之。及率兵抵密樹關,遇賊,敗之,擒其將徐成龍。遂取徽縣,過高山深箐數十里,晝夜兼行,抵白水壩,時康熙己未除夕也。
壩為川江上流,與昭化脣齒,俗號鐵門檻。賊防守尤力,沿江立營,為石囤木柵,設礮以待。下令曰:「元旦渡江大吉,違者斬!」黎明,騎驏馬,率麾下五十人橫刀渡江。江淺,萬馬騰簸,波濤盡立,呼聲震天,賊連發礮,傷數十人,無敢回顧者。賊大驚曰:「老將軍令如山,不可抗也。」方半渡,天忽風,吹馬如吹舟,頃刻抵岸,斬賊將郭景儀等,獲旗幟器械馬匹無算。餘賊奔竄,追之,再勝於石峽溝,十日而克成都。入城,秋毫無犯,收金銀印二百六十,偽劄千,奏繳之。上大喜,手詔褒美,加勇略將軍兵部尚書,使總督雲貴。於是密奏滇黔倚蜀為捍蔽,今蜀已得,而三桂新死,宜乘機速進,上許之。
當是時,官軍征滇,貝子彰泰自貴州進兵滇池,將軍賴塔自廣西進兵黃草壩,滿、漢兵十萬餘圍城九月未下。趙至軍,即向貝子陳三策:其一,稱我兵紮圍太遠,自歸化寺至碧鷄山東西七十餘里,呼調不靈,宜掘裏濠相攻逼;其一,稱欲取內城,先 破外護,使賊匹馬不可出,方可招降;其一,降者宜分別收養,不宜盡發滿洲為奴。貝子不悅,以滿語駮詰,而趙又不解,瞠目牴牾,幸已奏聞,詔下,悉如策。貝子不得已,與兵二千攻得勝橋。趙見橋頭礮臺甚密,意白晝攻之傷必多,乃伏馬兵於南壩兩岸,分步兵為三隊,結營立壕牆,牆上架火槍子母礮,身披厚棉,持大刀督陣。夜二鼓,攻橋,賊盡出死戰,其酋郭壯圖親搏戰,三進壕牆,而伏兵三起應之,列炬如星,槍礮雨下,賊敗走。奪橋進,至三市街,再敗之,天猶未明也。平旦,入東南二門,郭壯圖自焚,三桂孫世璠自殺,餘賊盡降,雲南平。
趙性戇,取蜀時,見罪於將軍吳丹,丹為明珠姪,珠心怵之,授意兵部抑其功。復屢疏爭,珠使其黨御史龔翔麟劾以大不敬,宜坐斬,上優容之,命乞骸歸里。上征噶爾丹時,幸其邸,問方略以行,敘功,封一等子。嘗諭侍臣曰:「趙良棟果良將也。惟性褊狹,與人多齟齬,朕不用,實保全之。」歸數年,卒,諡忠襄。乾隆中,高宗念其功,加封其嗣曰泌一等勇略伯。
彭春勝俄人於雅克薩
俄羅斯來我國邊界互市者,國人呼之曰羅剎。 【 羅剎即俄羅斯之急讀音。】 康熙乙丑,俄兵踞雅克薩城,秉其彼得大帝之命,欲肆東封,聖祖命副都統彭春率師往討。彭亟選索倫勁旅,乘其未備而急往,師至雅克薩,俄兵築城猶未完,而我師已至,眾大驚。彭先以書諭降,不從。乃相地勢,軍城南,集戰船於城東,三面積薪,為火城狀。蓋城中多木築,遇火必無幸也。俄人大驚,其酋額里克舍奮力出戰,然以四周形勝率為我軍所佔,故一戰而俄兵大敗,復遁入城,窮蹙乞降。彭乃收其兵仗糧食,宥額里克舍罪,許其引眾六百人還,其眾即時徙去,不敢復入寇,遂訂《尼布楚通商條約》。此約成後,俄帝歲遣學生來京師留學,四裔館有為俄羅斯專設之館,殆起於此。
彭當時奏凱之疏略云:「陸行自興安嶺以往,林木叢雜,途徑窄隘,冬雪之時,沙結冰堅,夏雨,泥深淤阻,惟輕裝可行。其途徑皆為自古人蹤不到之處。惟水程較易,自雅克薩還至愛罅城, 【 即璦琿,亦稱愛琿。】 於黑龍江為順流,行舟僅須半月,兩岸可縴挽。若逆流行舟,須三月,較陸行倍期,然於運糧礮為便。方進兵時,曾建木城於黑龍江,呼為瑪爾,調兵千五百人往駐,造舟運礮,以繕軍備。又選福建之投誠善用籐牌兵四百人助勦,命為鄉導。我軍聲勢既壯,既整且暇,何難奏犂庭掃穴之功!而我皇上猶宣諭諸將,為中國兵馬精強,器械堅利,羅剎勢不能敵。歸誠時勿殺一人,俾其生還故土,則我朝之仁征義育,懷柔遠裔,使其傳我聲威,感動異類,謹本此意。幸奏膚功,未傷敵兵一人,而已恢復邊疆,拓地數千里。」
小策淩敗俄人
大小策淩,皆準噶爾名將。小策淩出兵未嘗敗衂,惟額爾德尼昭之戰,幾覆其師。然其後與俄人戰,有耳提施河之捷,俄於東方,自雅克薩之役以來所未嘗有也。
耳提施之戰,釁起於尋金沙。喇嘛脫喇者,實為喀爾喀間諜。策妄知之,脫喇東歸不得,乃走俄,說以耳提施河金沙之利。俄探之,果然,遣人往開,準人盡執殺之。乃以哥薩克兵一萬、土耳扈特兵六千來犯,小策淩禦之河上。俄軍恃其火器,蔑視準人,小策淩夜篝火於林,張疑軍,而悉所部觸土耳扈特兵,土耳扈特兵潰,乘勝崩之,俄陣亦動。俄將見事急,令併土耳扈特人擊之,小策淩見俄陣堅,乃少卻。中宵,使軍士衣俄死人衣,入其壘,舉火大噪,遂環而傅之。俄火器不及施,皆短兵接,準人技擊俄人所不及,遂大敗。俄人裒死傷者退,準人從之,入俄境五百里,不見一騎,疑有伏,乃引歸。
自是,哈薩克、布魯特諸部落皆倚準人為重,故中間百年,俄不得志於中亞。及其衰也。痘症盛行,戰士多病,準人不知醫藥,故盡殲。
聖祖親征噶爾丹
康熙丙子,聖祖親征噶爾丹,降其諸部。丁丑,再親征之,所過童山沙磧不生草木之區,至是淺草蒙茸,六軍游牧如內地。偶乏泉水,上相地疏鑿,甘泉湓涌。會飲馬川西,忽得明成祖勒銘紀功之石於水 , 濯而視之, 中有「永清沙漠」語, 上曰:「真永清矣. 」是舉也, 果掃穴犂庭, 威震域外, 朔漠悉平.
費揚古殪噶爾丹可敦阿奴
康熙丁丑,滿洲襄壯公費揚古為撫遠大將軍,隨征噶爾丹,大戰於昭莫多山,出奇制勝,殪其可敦阿奴。可敦者,準部稱可汗也。頎晳,敢戰,披銅甲,腰弓矢,騎異獸,臨陣精銳悉隸麾下,至是亦斃。
孫襄武勝噶爾丹於昭莫多山
漢軍孫襄武公思克,初勦厄魯特,繼平吳三桂,嗣征羅卜藏,皆獨領偏師,積功最偉。最後,偕撫遠大將軍費揚古進討噶爾丹,至昭莫多山,大敗之。奏捷,召赴京,命侍衞迎勞,賜袍褂鞾帽等物。御製詩箑有「鷹揚資遠略,宿望在西陲」之句。入覲暢春園,賜御書「綏懷堂」額及端罩四團龍補服、花翎、朝帽、朝衣、朝珠、鞍馬,命還肅州提督任。康熙庚辰卒於官,櫬還京師,自甘州至潼關,沿途軍民無不號哭相送。上聞之曰:「誠可謂將軍矣。」封一等男。雍正朝,入祀賢良祠。乾隆朝,詔予一等男世襲罔替。
朱廷珍施琅滅朱一貴
康熙辛丑,朱一貴作亂,全臺陷。總兵朱廷珍偕水師提督施琅,帥水陸大軍八千人渡海進兵,不旬日,肅清臺郡。其擒賊首朱一貴等平南北二路露布如下:「惟辛丑六月二十有三日,本鎮總統官兵克復臺灣,大張文告,與民更新。為殉難將帥討賊復仇,梟磔元兇,招徠市肆,宥罪恤傷,詢問疾苦,乃會同水師提督施,遣兵追勦逸賊,分攻南北二路,以林秀、薄有成、郭祺、齊元輔、范國斗、胡璟、李祖、劉得紫、鄭文祥、劉永貴、董方、林君卿、游全興等帶領官兵,窮追朱一貴諸賊,以王萬化、林政、邊士偉、魏天錫攻取南路,營鳳山縣。以朱文、謝希賢、呂瑞麟、洪平康、閻威攻取北路,營諸羅縣。以景慧收復笨港,林亮、魏大猷率舟師北上,平定沿海一帶地方。指揮已定,剋日遄征。犀甲熊旗,耀若長虹四出;金戈鐵馬,閃如怒瀑齊飛。越五日戊午,林秀諸軍遇賊於大穆,降。追奔逐北,炎火之爇飛蓬;斬將搴旗,豪鷹之攫爰兔。賊遺車馬器械,堆積如山,餘黨潰散歸降,十去其九。朱一貴走灣裏涇,我軍追至茅港尾鐵線橋,收復鹽水港。一貴夜遁下加冬,絕食月眉潭,狼狽星散,不及千人。乃有義民王仁和、楊石,密至溝尾莊,是夜鷄鳴,火礮震天,金鼓動地,六莊鄉壯喊殺攻圍,遂擒賊首朱一貴,及其黨王玉全、翁飛虎、張阿山,縛置牛車,馳解軍前。五十日自大夜郎王,囚首叩堦除之石;卅萬眾偽稱國公府,拽頸雜羊豕之羣。餘孽雖奔,天網不漏,梟楊來於大排竹,竿首級於十字街。林曹、林騫、林璉、鄭惟晃、張看、張岳等,咸向我軍面縛乞降。復擒吳外、李勇、陳印、陳正達、盧朱等,皆繫長纓,以為俘馘。渠魁黨羽,無不械送就誅;脅從爪牙,已盡煙消靡孑。王萬化諸軍至南路,擒斬賊目鄭定瑞、顏子京等,收復鳳山縣,安撫下淡水各處莊社民番,南路五百里地方,悉皆恢復蕩平。朱文等諸軍至北路,擒斬賊目萬和尚等,收復諸羅縣,安撫哆羅嘓斗六門各處莊社民番。景慧引兵至笨港,林亮、魏大猷以舟師來會,遵海上下,掃除賊藪,招輯流亡。而援淡遊擊張駥,守備李燕、劉錫,千總李郡,淡水營守備陳策等,引兵南下半線,謝希賢引兵北上,與張駥等會合,北路千餘里地方,盡皆恢復蕩平。掃逆寇於一朝,根株悉拔;奏膚功於旬日,山海敉寧。從茲鹿耳鯤身,永鞏東南之鎖鑰;鷄籠沙馬,長固陬澨之藩籬。咸知盜賊不可為,即竊州踞縣,終當橫分腰領。犯亂不可作,雖道寡稱孤,畢竟坐受誅夷。起普天忠愛之心,寒千秋叛逆之膽。桓桓熊虎,厥有微勞;忻忭曷勝,馳聞敢後。」
年羹堯岳鍾琪平青海
青海,唐以來世屬吐蕃,至明而始為蒙古所據。明末,固始汗襲有其土,與滿洲時通貢使。固始汗以順治丙申卒,後分二支:一駐西藏,一分牧青海及河套。準噶爾部噶爾丹起,河套、青海均為所破。康熙戊寅,噶爾丹敗亡,固始汗第十子達什巴圖爾入朝,封和碩親王,由是青海始為外藩。其子羅卜藏丹津襲爵,自以青海、西藏舊皆為領土,思恢復先業。會世宗御極,乃於雍正癸卯叛,陰結準部策妄阿喇布坦為外援,西寧戒嚴。
無何,族人額爾德尼及察罕丹津不從,先後挈眾內附。世宗命年羹堯為撫遠大將軍,以四川提督岳鍾琪參贊軍務,征之。羅卜藏丹津刼舊駐西寧之兵部侍郎常壽,幽之。羹堯分兵三路布置:北扼布隆吉河, 【 即疏勒河。】 防其內犯;南守巴塘、裏塘各地,斷其入藏之路;又請敕富寧安等屯軍吐魯番,絕其與準部之交通。青海奪氣,羅卜藏丹津窮蹙。甲辰,詔授鍾琪奮威將軍。會降人為言羅卜藏丹津駐烏蘭木呼兒,距此百六十里,鍾琪乃率軍銜枚宵進,黎明,抵其帳,尚臥,馬未銜勒,皆驚逸,擒其母妹。羅卜藏丹津衣番婦衣,騎白駝走,鍾琪自追三百里,至桑駱海,路盡而返。分其地以賜厄魯特之不附寇者,而於西寧設大臣治之,青海遂平。
或曰,吳人某,少無賴,好勇,被仇誣作太湖盜,逃塞外,隨蒙古健兒盜馬久,性遂愛馬。一日,見岳所乘,名馬也,夜跳匿廄中,將牽其韁。未三鼓,岳起視,自飼馬,某不能隱,被擒。岳上下視,問:「行刺乎,盜馬乎?」曰:「盜。」問:「白日闌入乎,夜踰牆乎?」曰:「踰牆。」岳微瞠,若有所思。秣馬訖,命隨入室,賜以杯酒,隨解衣臥。遲明,岳起,喚盜馬人同往大將軍府,岳先入,良久,聞軍門傳呼曰:「岳將軍從者某,賞守備銜,效力轅下。」岳旋出,上馬顧曰:「壯士努力,將相寧有種耶!」
及岳征西藏,某從行,時雍正甲辰二月初八日也。岳命副都統達鼐、西寧總兵黃喜林各領兵先,自領五百人為一隊,約某日會於青海界之日月山。至期,天暮,岳立營門,諭二將曰:「此行非征西藏也,青海酋羅卜藏久稽天誅,昨其母與弟紅台吉二酋密函乞降,機不可失。」收珠寶一囊,金二餅,顧某曰:「先遣汝召賊母來,賊所居穹廬,外有網城,結金鈴於上,動輒人知,非善踰者不能入。賊營帳四,上有三紅燈者,其母也,對面帳居羅卜藏,左右居丹津、紅台吉二酋。珠寶與金將以為犒。此大事,汝好為之。」解腰下佩刀授之。
某受命出,天大霧,行三十餘里,至賊網城。騰身入,帳燭熒然,母上座,二酋侍側。母六十許,面方,髮微白,披紅錦織金袍,叱問:「何人?」某曰:「年大將軍以阿娘解事,識順逆,故遣奴來問好,囊寶貝奉贈,金二餅餽兩台吉。」二人聞之,喜謝。吳乃詐曰:「將軍在十里外待阿娘,阿娘速往!」三人相顧猶豫,某解佩刀厲聲曰:「去則去,不去,我復將軍。」其母曰:「好蠻子,行矣。」上馬,與二酋隨十餘騎,行不十里,岳來迎,將其母與二酋交達、黃二將分領之。須臾,前山火光起,夾道礮發,斬母與二酋回,入軍營。次日,諜者來報,羅卜藏丹津已逃準噶爾部落,岳命竿三頭狥,三十三家台吉皆震悚,乞降。二十二日,至大將軍營,往返纔十五日,二月朔凱旋。論功,賞遊擊銜,某謝岳曰:「某杖此,僅半月耳。大丈夫何顏復來?願辭公歸,別圖所報。」岳笑曰:「咄,吾知汝終為白首賊也。」厚賜而別。
或曰,岳兵至哈達河,襲守地賊,追奔一晝夜,士馬饑渴,塞外嚴凍,忽湧泉成溪,萬馬騰飲,遂追入崇山,殲賊二千。羅卜藏丹津窮窘無計,乃放平日所養野騾,使直奔岳軍前。騾尾有焰上騰,諸軍大驚駭,岳曰:「此火牛故法耳,可一不可再。」乃命士卒各持長矛向前直奔,又以強弩百餘盡力射之,騾懷痛,皆反奔,羅卜藏丹津陣大亂,遂殲焉。
傅爾丹討準噶爾
康熙丁丑,聖祖親征沙漠,噶爾丹窮蹙自縊。其姪策零多爾濟竄阿爾泰山北,稽首稱臣。聖祖受降凱旋,朔漠蕩平。其後數歲,策休養生息,招徠噶爾丹藩臣,部落漸強,侵犯喀爾喀部落,聖祖震怒,練兵籌餉,為深入計。世宗踐祚,欲竟聖祖未竟之緒。會策死,其子噶爾丹策零嗣立。噶少年聰黠,善馭士卒,諸台吉樂為之用,世宗遂決議討之。
張文和公薦傅爾丹為帥,築大將壇,率旗綠營等五萬兵討之,諸蒙古藩臣皆執戈以從。時達福力諫不可,上曰:「策零殂落,噶逆新立,彼境已有分崩之勢,何云不可?」達曰:「策零雖死,其老臣固在。噶親賢使能,諸酋感其先人之德,力為扞禦,我以千里轉餉之勞,攻彼效死之士,臣未見其可。況天方酷暑,未易興師。」文和乃旁贊曰:「六月興師,載諸《小雅》,君果未知耶?」上曰:「達福患暑疾,盍以鹵汁灌之!」達詞色愈厲。上曰:「然則命汝副傅以行,尚敢辭耶?」達語塞,遂叩首出。
世宗 馬禱於明堂, 親酌傅以寵其行. 時從征者為副將查弼納, 將軍巴賽, 副都統戴豪, 海蘭, 西彌賴, 定壽, 蘇圖, 馬爾齊, 侍郎永國, 塔爾岱. 八月, 會師於科布多城. 噶遺將偽降, 言其部擕貳, 與哈薩克迭戰經年, 馬駝羸弱, 可襲滅其部落. 傅信其言, 欲進師, 定曰:「今噶逆聞警, 歛師境內, 靜以觀變, 其謀可知. 莫如耀兵境上, 以揚我武, 全師凱旋, 策之上也. 安可信俘虜片言, 突入敵壘, 以黷武哉! 」傅曰:「不入虎穴, 安得虎子? 彼窮蹙之餘, 安能敵精強之士? 不禦敵, 非勇也! 汝何怯懦自損其威也. 」定默然出, 以袍付僕曰:「汝持此以歸葬焉, 生子名壽, 以誌難也. 」永曰:「吾聞用師, 乘瑕以戰, 未聞無隙而能敔勝者. 今噶逆親親用能, 人惟求舊, 選不失材, 賢不失位, 疆圉遠闢, 牧飬蕃滋. 彼雖犯我師旅, 尚當良籌以禦之, 而況斂兵蓄銳, 乃可深入自暴其師乎! 」海蘭曰:「量敵而入, 將之能謀也; 知難而退, 武之善經也. 敵未可輕, 武未可黷, 俘虜之言奚足為信! 羸師待敵, 外夷之故智, 君其防之!」 傅赧然曰:「我國之所以無敵者, 以武臣之不畏死也. 君等安可蹈漢兒之習, 自弱其勢哉! 」因命整軍以進. 主事何溥執轡以諫,傅曰:「蕞爾豎儒,安識兵家事?」因以鞭揮何手而去。馬退告眾曰:「此師殆哉!」戴曰:「帶具存,何畏?死無懼也。」查曰:「余刀俎餘生,受君恩乃不死,今得以馬革裹屍,幸矣。」查前因允禟朋黨,廷議大辟,上特宥之,故查益感激用命。及出境數百里,不見賊壘,獲偵者,云在克托嶺。傅遣蘇圖往剿,未數里,聞胡笳聲遠作,氈裘四合如黑雲蔽日。傅懼,移師東,陷和通淖爾,漢言大澤也。定謂傅曰:「違眾陷師,誰之咎也?」傅默然。定曰:「言在先,敢辭死乎!」遂與馬爾齊率兵援蘇。兵既接,忽大風蔽日,雹如牛首,我兵血戰,後無繼師,定壽中矢殞,蘇等俱沒於陣。西彌賴率本部援之,兵潰身殉。賊遂犯大營,傅命蒙古兵禦之。定制,科爾沁王公樹紅纛,土默特旌樹白纛,以為誌。轉戰間,科爾沁王某偃旗首遁,土默特公沙津達賴奮身入賊壘,白旌耀然。眾知蒙古兵敗,曰:「白纛兵入賊隊矣!」諸軍遂大潰,終夜,甲仗聲絕。傅舉止失措,惟撫馭滿洲士卒曰:「慎勿墮家聲也。」永國刎頸死,戴、海均自縊,何溥儒服雅步曰:「死為國殤,永亨俎豆,榮矣。」
有蒙古參領某, 潛渡淖, 遇婦人騎以追, 推之河中, 水淺, 不得死. 醫士湯某, 倉皇奔竄, 揚言曰:「余有丹藥, 噏之可免渴.」卒無應者, 陷於賊. 傅雜士伍奔竄,屾查納弼躍馬舞刀, 賊皆披靡, 漬圍而出. 不見傅, 以其已死, 恐蒙陷師罪, 曰:「頒白之年, 豈可復對獄吏! 」遂復入陣而死. 達福殿軍, 被殺, 巴賽血戰死之. 惟塔爾岱冒鋒矢出, 中鎗穿脛, 血殷征衫, 蒙古醫以羊皮蒙之, 三日始甦. 賊獲諸士卒. 皆以皮繩穿其脛, 盛以皮袋, 儎諸馬後, 從容唱歌而返. 蒙古科爾沁王匿 隹苻中, 以千金賂傅, 傅受賄, 揚言於眾中:「蒙古白纛者先敗. 」乃收公沙律斬之, 蒙古士卒皆怒. 潰軍事聞, 上震悼曰:「朕悔不聽達福言,今無及矣!」乃厚卹其家。 【 達故權臣鰲拜孫,恥其祖所為,故盡節。】 革傅爵,賞卹諸潰卒。雍正辛亥,噶眾大入,賴額駙超勇親王戰於光顯寺,其勢始衰,遂講和焉。
初,上命傅爾丹與岳威信公鍾琪會議進兵策,岳赴傅穹廬中,見壁上刀槊森然,問傅何所用,傅曰:「此皆吾素所習者,懸以勵眾。」岳笑而漫應之。出語人曰:「為大將者不恃謀而恃勇,亡無日矣!」後卒如岳所料。
策淩大破準噶爾
超勇親王策淩,先世為元太祖第四子裔,居喀爾喀三音諾顏部。康熙中,準噶爾台吉噶爾丹勢強,喀爾喀四部盡為所破,王時弱冠,負祖母,單騎敂關降。聖祖憐之,置宿衞,授輕車都尉,賜第京師,尚純慤長公主,洊封郡王。雍正中,遣歸游牧。辛亥,征準噶爾時,王請從,上許之,命從順承郡王駐察汗河。傅爾丹既僨師於和通淖爾,賊眾闌入喀爾喀界。時額駙超勇親王策淩遠屯他戍,噶利其貲,欲擄其遊牧,其副曰:「彼為盟長,北方之最強者,若激其怒以遏吾歸,諾顏難生還也。」噶不從,因破其塞,擄其妻孥,驅牛羊數萬以行,南犯大青山。
當是時,康親王屯歸化城,順承郡王屯賀蘭山,相犄角。聞警,康親王調宣、大二鎮以待。事聞,世宗命大學士馬爾賽佩撫遠大將軍印,一等侯李杕副之,率精卒數萬,遏其歸路。虜知有備,南擄蒙古諸部落。超勇王聞警趨歸,知妻孥已被擄,倉卒計無所出。時舒穆祿直恪公綽爾鐸以理藩院侍郎轉餉至,超勇王告以故,且欲奔訴於朝。舒笑曰:「余素以豪傑待王,今何出此下策?夫蒙古諸藩以王為最,朝廷方恃以辦賊,今雖妻孥失陷,然勁卒尚存,王若統率諸部,盡力向敵,遏其歸路,則一戰成功,妻孥可全,疆域可復,此上策也。若不顧大計,單騎歸朝,諸將帥不明王心,必以王為敗績,收付廷尉,按律科罪,吾恐漠北諸部,不復為王有矣。」超勇王感歎曰:「君言良是,男兒一腔血當為諾顏倒也。」因返旆向敵。諾顏者,蒙古謂君也。舒復命,便謁順承王,乞師相助,超勇王聞之,益用命。
護衞某能日行千里,嘗立高峯上,拱手作鵰立狀,噶不覺。命潛入噶營,悉知虛實,然後檄調諸部落蒙古兵,得三萬人。王曰:「噶眾三十萬,以一誅十,可禦之矣。」乃會順承郡王,請以孱弱士卒行。順承郡王簡精銳付之,超勇笑曰:「吾所以請王師者,欲其餌敵也。王師縱強,焉能禦百萬眾哉!」乃易孱弱以行,日行三百里,至光顯寺。王笑曰:「其險已為吾據,雖百萬可成擒也!」寺左河右山,眾請登山據險,王曰:「賊知吾據要害,若自上游以渡,吾功不易成。」因命滿洲軍背水面陣,蒙古軍營河北,己率勁旅萬人伏山側,屬諸將曰:「聞笳聲則進。」部署始定,賊大至,見背水滿洲軍,笑曰:「敗亡之餘,復敢鬬耶!」其副曰:「策淩,人傑也。今吾已破其部落,彼豈甘心於吾?恐駐師於此,以遏吾歸也。」噶笑曰:「彼國之制,無以外藩將滿洲兵者,彼烏敢在此?」率眾越險以進。滿洲師皆棄甲沿河走,賊追掠間,聞陣後作笳聲,須臾,旌旗遍山谷,王大呼曰:「策淩在此!」率眾從右山下馳,擲帽於地曰:「不破賊不復冠矣!」軍無不以一當百。賊崩潰,伏屍蔽野,人馬踐踏追擊,狼狽渡河逃。河北諸蒙古將聞笳聲,復半渡擊之,其副戰死,酋率數百人騎白駝夜遁,河水為赤。王從容於馬上彈瑟琶唱曲以歸。
馬爾賽屯師烏蘭城,以為虜不復經此,日置酒高會,不理軍事。李杕故馬戚,惟其言是用。及諸路捷書至,軍士咸欲出師立功,馬屢止之。復聞賊哨騎至,諸將請命,曰:「吾奉命戍此,未奉退賊之命也。」諸將士拔刀斫柱,間有泣者,李以鞭揮之,曰:「守吏緊閉關,越者斬!」諸將益憤。傅鼐時以偏裨從軍,慷慨言曰:「相公奉命遏賊歸路,今天亡其魄,豕突至此,正男兒殺賊立功時,奈何閉關任其颺去?」率本部斬關出。馬不得已,始下追賊令,噶已遠去。適副都統達爾濟追賊至,馬誤為虜,命軍士擊之,兩軍互傷,乃託辭賊遠難及入告。奏上,世宗大怒,斬馬爾賽於軍,李杕長流塞外,超勇王等論功封賞有差。噶歸,告其主曰:「南朝大有人在,策淩謀勇兼備,未可攖其鋒也。」始斂兵,微吐和意,上復遣傅鼐、阿克敦往諭,議始成。當時若非馬爾賽之閉關縱寇,則其酋可擒,其部可滅,不待二十年之久也。然而當時論者,咸謂超勇此次之捷,為北征第一戰功。
哈元生平烏蒙
雲南烏蒙蠻者,倮也,明以前曰烏蠻,國初因明之舊,設烏蒙土府,屬四川,府治有漢、苗雜居。烏蒙酋祿氏,事流官甚謹,流官乃魚肉之,遂有雍正庚戌祿萬福之叛。
萬福為鼎坤子,鼎坤有兄曰鼎乾,襲土司,以不法,為滇督鄂爾泰逮捕下獄,旋殺之,而許其子萬鍾襲官。時鄂方議改土歸流,世宗特詔以烏蒙隸雲南。鄂有記室章某,窺朝旨在有事烏蒙,乃言於鄂曰:「鼎乾有壻隴慶侯,年少恃勇,即鎮雄土府也。妻白閭絕豔,萬福夙與通,搆慶侯之惡於其父鼎坤,萬鍾權日落,方惡鼎坤之跋扈也。鼎坤不自安,此其機可乘也。公若金幣良馬之不吝,鯫生必有策,使彼自相攻,而吾安受其燼,惟公圖之。」鄂喜,且聞白閭之美,欲得之以充下陳也。章計得行,而滇南之殺機動矣。
烏蒙西部有大城曰魯甸,鼎坤據之,精兵在焉。其地距會城六百里而近,萬福好遊畋,嘗連騎走都市,與官軍諸健兒習,章遂因某弁以告萬福。萬福本不慊於萬鍾,且欲毀隴慶侯,奪白閭,而覬覦烏蒙土司也,遂導見鼎坤。章至是,備述鄂之厭惡萬鍾扶植鼎坤意,鼎坤欣然從之,將出兵以從官軍而討萬鍾。萬鍾聞之,使告慶侯,密為之備,欲先發以制人也,乃謀夜襲魯甸。慶侯之叔聯星亦掌兵符,懼兵連禍結,且與慶侯積不相能,遂洩萬鍾謀於鼎坤,鼎坤告急於鄂,而自率兵疾趨烏蒙,萬鍾亦出兵防禦。顧鎮雄之兵為聯星所扼,乃血戰一晝夜,鼎坤幾不支。鄂遣哈元生往援,三戰三捷,渡藤橋,破金鎖關,遂入府城。萬鍾棄家室珍寶奔鎮雄,求援於慶侯,慶侯力促聯星。時章之說客,方因鼎坤入鎮雄,而鎮雄之仇阿底土司者已備戰,聯星大懼,遂通款官軍,與哈元生、祿鼎坤、阿底諸軍相應,共襲慶侯,慶侯等遂遁川邊,依東川諸部祿天祐焉。
烏蒙破,萬鍾出走,其愛姬嬰欲從行,萬福夙諗其豔,乃勸元生生致之以獻鄂,意謂鄂有嬰,可不求白閭而自得之也。既而元生虜白閭,白閭引錐欲自刺,左右嚴備之。萬福請以白閭歸,願代搜慶侯之妹名嫈者,獻鄂以自贖。元生謀於章,章曰:「主帥征烏之宗旨,欲得白閭也。且佯許之,語以主帥受俘,必賜子,既入,乃可圖也。」萬福乃私謂元生曰:「吾宗世傳有寶玉二器,一玉馬,夏日倚之不汗;一珠冠,夜冠之可無燭也。子能與吾白閭,吾為子致之。」既而白閭終為鄂所有,萬福大恨,怏怏歸魯甸。章復語元生曰:「祿父子怨望,不久且反側,非早誅之不可。」元生乃挾章以偕,言於鄂。忽鼎坤父子請以土兵從征東川,擒萬鍾、慶侯,鄂許之。
鄂既收烏蒙之地,設流官,烏蒙曰府,鎮雄曰州。奏上,世宗褒獎至再。遣祿鼎坤父子質妻子於會城,錫以參將守備等秩。及東川罷兵,萬鍾走死,慶侯不知所往,乃調鼎坤河南,萬福貴州,皆不得襲土司,父子俱大失望。萬福尤不能忘白閭,尋以治產贍族為請,欲歸魯甸。道會城,詣督署,丐之章,欲得間一見白閭。章要以前許之二寶器,萬福謂今不知所在矣,章大忿。萬福懼,賄盜刺殺之,而自遁歸魯甸。
白閭既嬖於鄂,盡洩萬福隱祕及隴慶侯豪侈狀,鄂乃疑元生私得寶器,遣人諷元生。元生皇恐,鄂要以必得,元生曰:「易易耳,萬福方歸魯甸,盍促之來,迫使進獻,許以烏蒙相報,否則殺之,寶器必可得也。」鄂從之。萬福聞召,不敢即行,乃上書自陳,欲得白閭手書,並以倮兵千人為衞,始可至,鄂亦從之。會萬鍾姬嬰與白閭爭寵,乃乘間語鄂以萬福通白閭事,且曰:「寶器實為宗老祿某所藏,妾弟良臣能致之,無煩大舉也。」鄂信嬰言,自是疏白閭,不許萬福攜兵入省。
未幾,良臣果獻寶,寶為玉蟹及茶花一枝,亦有珠冠一,圓湛光耀,若戎菽,鄂自是嬖嬰甚。白閭聞之,欲請一觀,既觀,曰:「此殘膏賸馥耳,較之妾所言者,猶小巫之見大巫也。主公奈何甘受其欺!」鄂曰:「物果可致,當嬖汝以專房,世守此寶,盍速圖之。」白閭曰:「物今藏於萬福,妾父鼎乾因得罪下獄,幾致削除,遂為鼎坤所攫,萬鍾繼嗣而弗出也,兩家由是搆釁。鼎坤愛萬福嫡妻,遂授此器,俾守之。」鄂曰:「何術以致之?」白閭曰:「妾請往見萬福妻而取以來。」鄂曰:「吾資爾以金幣,好自為之。」白閭遂盛車駟齎金幣而過萬福,萬福乃偕返魯甸,說其妻,不納,顧萬福乃就其妻之嬖小臣福五說之,曰:「烏蒙既亡,區區魯甸,旦夕不自保,彼今復欲出兵刦制而設流官,請以寶器自贖。」福五奔告萬福妻,萬福妻乃見白閭,議必以見鄂得復封魯甸之請而後獻寶,白閭允之。偕行,之會城,白閭先入,語鄂曰:「萬福妻美而豔,可並留之。」意蓋欲間嬰寵而自得萬福也。且求必復鼎坤職,居魯甸,留萬福會城以為質。鄂大惑。及見萬福妻,美於白閭,張盛筵,酒酣,萬福妻以復鼎坤魯甸請,鄂許之。尋奏獻於朝,世宗褒賞甚至,鄂遂留萬福妻於署,為萬福別娶某土司女。萬福戀白閭,恭順如廝養僕,自是白閭出入自如矣。
無何,嬰以鄂嬖萬福妻而失寵,大恚,以其為白閭所介入也,欲中傷之。白閭與萬福奸,乃使人求計於福五。福五失萬福妻,方怏怏,故與嬰合謀,造作白閭書;遣倮兵殺鼎坤,己得與萬福歸主魯甸。偽為遺書甬道者,嬰之婢拾以獻鄂,鄂怒,磔白閭。尋使衞士某刺萬福。某故倮族,陰袒萬福,反告之,萬福遂遁去。鼎坤見萬福歸,大懼。
隴嫈,慶侯之女弟也,與嬰、白閭皆為鄂所有,而嫈獨涕泣求死,不許;求披剃為尼,亦不許。鄂將就之宿,宛轉拒之,左右強迫焉。且告以白閭被磔事,嫈駭而泣,去志乃決。一日,疾奔出甬門,奪守者劍,手剸之,褫其服,易以衣之,一躍而出。
是夕,鄂聞閽人為盜所斃,忽元生求見,鄂出,元生探懷中書,抵膝密陳,鄂驚,色如土。尋語以失嫈事,元生沈思久之而言曰:「是必往魯甸,其兄慶侯猶在也。前日聞倮卒言,往西山會宴,蓋歡迎鎮雄舊土府隴慶侯也,嫈其隨慶侯以去耶。」鄂曰:「嫈之去,非嬰姬萬妻罪,殺之,可乎?」元生曰:「公如不畏吏議者,被罪而去,左右擁抱,何害?即不然,今上密使徧天下,二憾在側,得毋為奸人羅織乎?」鄂悟,顧左右曰:「取永卷二姬首來!」左右應聲往。須臾,朱盒爛然,陳於几右,啟之,赫然美人首也。於是鄂命元生出師,傳檄討祿萬福罪。
萬福挾資歸魯甸,說其父鼎坤,號召各峒,勒兵而出。會隴慶侯魏生與嫈俱至,分往說鎮雄、東川各州縣,皆戕官,裂衣冠,應萬福。元生受師而病,力疾趨龍峒,倮兵勢張甚,元生督兵進戰,敗鼎坤,擒之。俄而祿、隴同盟兵進逼,大局岌岌,鄂上疏自劾,世宗慰留之,密使偵察,將易督矣,忽萬福兵大潰,元生奏奇捷焉。
萬福既受創於鄂,大憾之,乃縱倮兵淫掠以洩憤。一日,萬福方欲逼淫一處女,處女拾地下一刀刺萬福,力抵之,洞胸腹,仆地,立斃。眾倮集,處子已自刎死。時慶侯方督倮兵鏖戰,聞萬福死,大駭,士氣驟沮,而覆軍之禍作矣。
官軍火器銳利,倮兵當之輒潰,元生以是勝。慶侯思抗之,捕得官軍故礮手一,令施礮,礮手佯以礮口向上,時倮兵得火藥數桶,礮手詭云:「非多實藥不可。」因密投火桶中,桶爆裂,慶侯礮手與一軍俱殲焉。慶侯死,而元生始奏凱歸。
張廣泗額保平苗疆
雍正丙午,世宗以雲貴總督鄂爾泰疏論治苗,謂必改土歸流,苗乃可治,從其請,並令兼制廣西。諸土司皆繳敕印,納軍械,於是先後闢苗疆二三千里。及三省邊防略定,鄂入都,而貴州台拱苗遂變。乙卯,各寨蜂起,陷黃平以東諸城。副將馮茂復誘殺降苗,撫苗大臣張照密奏改流非策,曠師無功,鄂爾泰、張廣泗均上疏自劾。是年,世宗崩,高宗即位,授張廣泗為七省經略。乾隆戊午,廣泗平苗疆。壬子,苗匪以細故復亂。時施錦以巡檢官黔之古州,聞苗寨有欲蠢動者,召頭人詰之。頭人曰:「不敢。」乃責令出不敢生事甘結,釋之出。羣苗聚而問皇帝召汝何事, 【 苗人謂官曰皇帝,謂隸曰官,書吏、幕賓曰軍師,至尊乃曰京師老皇帝。然畏官。畏軍師,不畏皇帝,更不畏老皇帝也。】 頭人曰:「聞汝輩多事,令我出結耳。」曰:「出乎?」曰:「出矣!」曰:「我輩嫉漢奸久,方將治兵攻之,汝乃出結,即仇汝。」擁頭人,圍巡檢署,索結,不可,殺而奪之。諸寨起應,後至嘉慶間為額保所平。
傅恆征金川
金川為漢冉駹地,隋置金川縣,唐屬雅州,明隸雜谷安撫司。高峯插天,層巒迴複。中有大河,以皮船笮橋通往來。山深氣寒,多雨雪,所種惟青稞蕎麥。番民皆築石碉以居,與綽斯甲布等九土司接壤。康熙中內附,莎羅奔以土舍率兵,從岳鍾琪征羊岡,有功。雍正癸卯,授為安撫司。莎羅奔既得官號,自號大金川,以舊土司澤旺為小金川,於是有兩金川之稱。
莎羅奔尋以女阿扣妻澤旺,旺懦,為妻所制。乾隆丙寅,莎羅奔刼澤旺部。丁卯,又攻革布什咱及明正土司。時制軍慶復用兵瞻對土司,草率完局,頗不當上意。巡撫紀山覰其位,遂主用兵,高宗壯其請。紀山命副將張興倉卒進兵,為所敗。上知紀不足為,慶復以班滾事被逮,因命張廣泗改督川陝,勦金川。
張固宿將,初隨鄂文端公爾泰征苗,所向披靡。視金川與諸苗寨等,遂慷慨覆旨,謂旦夕可奏功。調兵三萬,分兩路:由川西進者,攻其河東噶喇依諸巢穴;由川南入者,攻其河西諸碉卡。副將馬良柱已乘勝攻克孫克遜,賊眾讋服,累請降,張毀書辱使,務搗其巢。又忌馬未請命而戰,檄馬還,易以他將,賊乘隙建築巨碉,蓄糧養銳,我兵阻險不得進。張泥前奏,不敢據實入告,仍以期於冬盡殄滅為言。
戊辰春,諸將多失事:張興為降番所誘,被戕;噶固土兵與賊通,游擊孟臣死焉。張復以增兵練餉為請,上疑其妄,乃命大學士訥親往督師。岳鍾琪起自廢籍,授總兵銜,命由丹壩取勒烏圍,張由西嶺取噶喇依。訥銳意滅賊,遂諭軍中期以三日取噶喇依,違者按軍法。諸將身蹈鋒刃,總兵任舉、副將賈國良戰死。訥自是不敢言戰,仍倚張。張復輕訥,陽奉而陰忮之,諸將無所稟承,率觀望不前。訥密劾張袒庇黔兵、輕信胡士。時莎羅奔之弟良爾吉來偽降,張信之,留軍中,以故動靜皆洩於賊。越半載,無尺寸功,上大怒,逮張、訥,先後明正典刑。命傅文忠公恆為經略,將八旗勁旅,復調吉林、黑龍江諸軍從。傅臨行,上親禱明堂,張黃幄以宴之,親酌之酒,命於御道前上馬,設大將旗鼓,軍容甚肅。
傅既至軍,任冶大雄為總統,變易張、訥弊法,壁壘一新。偵知良爾吉之奸,召至幕,責其貳心,立置於法。又於雪夜攻克堅碉數處,察其道路險峻,非人力所易施,據實奏聞。上知羣鼠穴鬬,無須勞我兵力,會孝聖后降懿旨,以休兵息民為念,賊亦懼,乞岳代請降。傅命岳往諭賊,岳率從者十三人,直入噶喇依賊巢,莎羅奔等衷甲持弓矢以迎。岳目莎羅奔,故緩其轡,笑曰:「汝等猶識我否?」眾驚曰:「果我岳公也!」皆伏地請降。導入帳中,手茶湯以進,飲盡,即宣布天子威德,羣番歡呼,頂佛經立誓,椎牛行炙,留宿帳中,岳解衣酣寢如常。次日,莎羅奔率子郎卞入傅營降,傅擁諸將士佩刀環侍,岳引二酋入,跪啟事,傅坐受岳拜,始呼二酋入,撫以威德。二酋戰慄無人色,匍匐而出,謂其下曰:「吾儕平日視岳公為天神,傅公乃安受其拜,天朝固未可量耳。」金川遂平,時乾隆己巳也。
兆惠富德平準噶爾
時大策零王孫達瓦齊與輝特台吉阿睦爾撒納別居雅爾,各有阿拉巴圖 【 奴也。】 數千戶。達瓦齊為達爾札近族,貴而無位;阿出身微賤,而狡黠兇狠。惡達爾札所為,不奉令,達爾札討之,達瓦齊等敗竄,入哈薩克。達爾札以二人不除終為害,遣心腹率兵六萬追之,期必獲。達瓦齊計無所出,阿曰:「與其束手待擒,何若鋌而走險?兵法所謂往扼其吭者也。」因率銳卒千五百人,裹糧懷刃,於山嶺僻境繞道入伊犂,乘其不備,夤夜突入幕。達爾札方圍爐擁妾飲酒,阿趨而斬之,撫定其部落,迎達瓦齊入,立之。
達瓦齊既立,不能統馭其屬,歲多叛亡,每急難,必檄阿調停。阿誚讓之,達瓦齊恚曰:「彼雖才,我之臣僕,何敢以臣凌君?」嗣達爾札部署漸定,因曰:「不誅阿某,禍終未艾。」傾全部兵討之。阿不敵,甲戌,遂率所部二萬餘人來降,且乞師欲藉我兵力滅達瓦齊,而自據其位。高宗知其內亂,可乘機掃蕩,決意用兵。而朝臣狃於辛亥之敗,不願勞師動眾。傅文忠公恆贊成之,上曰:「卿,朕之張華、裴度也。」
阿入覲,上以撫綏事急,乘馬三日至熱河,命王公大臣皆往陪宴。阿行抱見禮,上從容撫慰,並賜上駟,親與分較馬射,以蒙古語詢其變亂始末。賜宴而退,阿悚然,時冬月嚴寒,汗下如雨,退告從者曰:「上真天人也,敢不讋服。」傅文忠退曰:「余今日膽裂,自不知生死矣!」
乙亥春,兩路進兵:北路以直義公班第為定北將軍,阿為定邊左副將軍,副之;西路以陝督永常為定西將軍,薩賴爾為定邊右副將軍,副之。盡簡八旗、吉林、索倫諸精銳以從。所至準夷各部落,大者數千戶,小者數百戶,無不攜酒牽羊以降,兵行數千里,無一人抗者。五月五日,抵伊犂。達瓦齊阻淖為營,眾尚萬餘,侍衞阿玉錫以二十二騎直薄其營,呼噪突入,賊眾驚潰,達瓦齊竄走。陰計阿克蘇回人伯克霍迪斯為己所立,必不負己,率親丁百餘騎遁至回疆。去阿克蘇四十里,霍迪斯已遣人具牛酒以迎。達瓦齊與眾酣醉,霍迪斯盡縛之入城,承班檄,獻諸軍門。並獲青海叛賊羅卜藏丹津,先後檻入。行獻俘禮,上御午門樓受之。以達瓦齊庸慤可憫,特赦之,封以親王,賜第寶禪寺街,擇誠隱郡王孫女配之。然不習內地風俗,日惟驅鵝鴨浴大池中以為樂。體極肥,面大於盤,腰十圍,羶氣不可近。上優容之,命為御前侍衞。
準部先故有四衞拉特, 【 部落也。】 部各有汗。上初用兵,欲俟平定後仍設四汗,眾建之而分其力,如喀爾喀之編七旗也。而阿志不在此,上燭其情,甫出兵,即密諭班第分四汗之意,又以額駙色布騰巴爾珠爾為科爾沁親王,與阿言語相通,令偕行,實陰伺之。乃額駙反為所紿,阿遂恃為奧援。伊犂既平,阿處事多不稟承將軍,生殺自專,置副將軍印不用,用其汗舊小紅鈐記。發書鄰部哈薩克及俄羅斯等國,不言已降,但謂率滿洲、蒙古兵來定準噶爾。又使其黨流言,謂不立阿為汗,終不得安。班憂之,襄烈公鄂容安曰:「此傅介子請纓日也。」班曰:「阿叛迹未見,安可妄誅舊臣,以攖上怒?」遂密馳奏,上命即軍中誅之,毋濡忍貽後患。而是時大兵皆凱旋,隨者僅五百人,餘皆新附,班遂不敢行事。
上先有旨,命阿以九月至熱河,行飲至禮。班等趣其行,欲使入境則易擒。初,六月中,額駙色布騰巴爾珠爾奉旨先歸,阿私以總統舊部之意,乞其代奏,並約如得請旨,當七月下旬至。及色歸,事已中變,遂匿其奏。阿待命,久不至。班迫之,令喀爾喀親王額林沁多爾濟伴之,阿不得已起程,中途遷延,迨八月,無信,疑事已變,入境且得禍,遂陰召其眾,張幕,請色宴。酒數行,起謂色曰:「某非不臣,但中朝寡信,今入境,如驅牛羊,大丈夫當立事業,安肯延頸待戮?」呼酒者再,伏兵四起,擁阿出營去。阿徐解副將軍印組擲與色曰:「汝持此,交還大皇帝可也!」據鞍馳去,嗾伊犂叛,又遣阿巴噶斯哈丹等掠西路軍台,而伊宰桑克什木敦多卜等蠭起為亂。班、鄂扼腕無計,鄂曰:「徒死無濟,負上付託矣。」班太息久之,刎頸死。鄂故書生,腕弱不能下,命其僕為剚腹而死。事聞,上以色匿情不奏,欲立正典刑,文端公來保請曰:「願皇上念孝賢后,莫使公主遭嫠獨之歎。」上揮淚太息,勩其死,褫爵。額林沁多爾濟以元裔故,賜死,改命策楞、達爾黨阿甲巴里坤速進兵。
丁丑,參贊玉保至特克勒,探知阿僅距一程,欲急追之,忽有報台吉諾爾布已擒阿至者,遂駐兵俟之。不知報信者即阿之偵,為緩師計,阿得從容去,逃入哈薩克。上怒,拜瓜爾佳哈達哈、鈕鈷祿達爾黨阿為定西大將軍,事專委之。復命握二大將軍印,使阿以為文忠公傅恆至。達至哈薩克界,阿借哈薩克兵來拒,擊敗之,擒其酋。酋願往說其主阿布賚擒阿來獻,達受其紿,縱之去。而西路降夷巴爾雅噶爾藏多爾濟、哈薩克錫拉呢瑪舍楞等羣起為亂,都統和起死焉。文毅公兆惠復有濟爾哈朗之圍。上以諸賊甫受封賞,輒叛,知額魯特概不可以恩信結,故命喀爾喀超勇王成袞札布出北路,文毅公兆惠出西路,皆於三月中起行。會諸賊自相蹂踐,札那噶布爾襲殺噶爾藏多爾濟、呢瑪,又欲襲札那噶爾布,不果。阿自哈薩克歸,會諸賊於博羅塔拉,欲自立為汗,聞官軍將至,又遁去,諸賊皆竄匿。兆擒原任貝勒納奇木,超勇公海蘭察擒巴雅爾,烏爾登擒額瑪札,那噶爾布已病死,台吉琿齊達瓦以其首來獻。惟阿仍未獲。
六月,兆使將軍愛星阿、阿拉善王羅布藏多爾濟追阿至哈薩克,其長阿布賚以為大兵取其部也。鋒刃既交,官兵勢寡,阿拉善王曰:「與其同沒,何若冒死說敵,猶冀可免。」因脫帽,蹈煙礮馳去,作蒙古語曰:「吾來說降。」阿布賚收軍見王,王從容曰:「吾亦也速後, 【 王之父阿寶始降本朝。】 固厄魯特也。因歸降,荷大皇帝撫綏,分茅裂土,永為藩服。今部長蕞爾小國,何可信阿言,與天朝為敵,是代人受禍也。」阿布賚悟,請降為屬國。適阿率二十人往投之,阿布賚執其兄達什策零送軍門。事聞,上大悅,封羅為親王,受阿布賚降,令其歲時納貢如朝鮮、琉球。
阿徒步入俄羅斯,為樵者所得,守卡之瑪玉爾 【 官名。】 送往其國。侍衞順德訥尋蹤往,瑪玉爾諉為不知。時廷臣議恐挑俄羅斯之釁,陳文勤公有將帥、糧餉、帑項三議,史文靖公直欲退守玉門關。上笑曰:「皆書生語。」命理藩院行文俄羅斯索之。阿患病死,俄人送其尸入,上命識阿之林丕多爾濟往驗,屬實。上命兆惠、富德二將軍擇地過冬。明年,再盡勦厄魯特之漏網者。戊寅春,兆由博羅布爾蘇,富由賽里木,如獮場中分兩翼合圍,約相會於伊犂。凡山陬水涯可魚獮資生之地,悉搜剔無遺,於是厄魯特之種類盡矣。初策零拉布坦將叛,以衞、藏據其右臂,欲與之和,使無後患,因以女妻拉藏王子,誘使入贅,而陰說拉藏王頗羅鼐叛。頗羅鼐感聖祖恩,固守臣節。策怒,親率師由回部之沙雅爾潛襲衞、藏。近星宿海,導者誤入大澤中,人馬多死,窮蹙而歸,遂斬其贅壻。其妻有遺腹女,長而適阿父。阿初生時,血模糊徧體,識者以為不祥,疑拉藏王子託生將復仇,至是而驗。
自準部內亂以來,惟杜爾伯特策楞內附,始終無異志。其王策楞臨終時,諄諄囑其子孫報効天朝,百世無忘此德。故得保全部落,世襲藩封。其次則達什達瓦之妻,當阿初叛時,獨率所部款關來投,上憫其誠,使居巴里坤,後徙熱河,編其人為兵,俾資餉以給。若沙克都爾曼吉不從亂,全部內移,依巴里坤近城以居,宜得免矣。值巴雅爾等之亂,上諭巴里坤大臣雅爾哈善密察之,如可信,則坦懷以待,勿使疑,否則先發制人,毋令為肘腋患,初非必欲殺之也。雅故書生,不敢保,時餉正乏,沙請糧不休,雅患本軍缺糧,而又齎敵,遂令裨將閻師相率五百人入其壘,佯為失路借宿者,沙屠羊以待。中夜大雪,閻曰:「此擒吳元濟時也。」遂以笳為令,襲沙臥廬,殲其全部四千餘人。沙被殺時,其妻睡夢中驚起,不忍其夫戕於亂刃,裸而抱持之,顛撲穹廬中以至於死。雅以沙謀叛被殺報,上封雅為一等伯。雅歸朝,拜其祖祠曰:「昔李廣以殺降不封侯,至於失道自刎,今我罪逾於廣而反膺五等之爵,祖宗蔑血食矣。」後果以失機被誅。
厄魯特逃入俄羅斯哈薩克者十之二,病死者十之三,為官軍殺者十之五,蓋天生阿為禍首也。
準噶爾初亂時,達什達瓦部下有宰桑薩賴爾者,不肯他屬,率千戶首降。高宗召見,詢準事,薩曰:「今諸台吉覬覦大位,各不相下,達爾札以方外之人篡弒得位,誰肯為其臣僕?昔噶爾丹優待下屬,親如骨肉,宰桑有功者,親酌酒,割肉食之。每秋末行圍,爭較禽獸,彎弓馳騁,毫無君臣之別,故人樂為用。今達爾札妄自尊大,召對時長跪請命,謦欬之下,死生以之。故舊切齒,其危亡可立待也。」上悅,授散秩大臣。後其部互相篡弒,如薩言。及阿睦爾撒納敂關,薩復奏其為眾部所畏服,正可資以前驅,迅掃殘孽,上乃拜薩為副將軍,率新降眾往討。及伊犂復變,直義公班第、襄烈公鄂容安召薩議之,薩曰:「阿智勇兼備,未可攖其鋒,不如裹糧先歸,覆命天子,以準噶爾全部畀之,則其禍立解也。」鄂曰:「守土臣安可以地資賊?宜效死弗去,豈可捧首逃竄,致對於司敗耶?」薩拂然曰:「豎儒安知兵事!」因策馬去,易厄魯特衣冠以叛。及策楞收復伊犂,薩復靦顏迎大軍於土魯番,上命械至京。陳文勤公首請誅之,上曰:「死綏之義,士大夫所宜守,薩賴爾乃藩部孱臣,安知大節?未可苛責。如卿言,高視之矣。」命其泥首於班、鄂柩前,乃釋其縛。後復授內大臣,數年始卒。
兆惠富德平大小和卓木
回部祖國曰天方,謨罕默德始創回教。明末,其國人始東踰葱嶺,居葉爾羌之喀什噶爾,是為波羅泥都、霍集占兄弟之高祖。波羅泥都稱大和卓木,霍集占稱小和卓木。和卓木者,漢言聖裔也。兄弟並為酋長。自策妄拉布坦時,令率所部至伊犂,種地出租賦,囚於地牢者數載。官兵平伊犂,釋使歸,俾仍長所部。
乾隆丙子,將軍遣侍衞托倫泰往,未定約,副都統阿敏道先使人招撫,波羅泥都謂霍集占曰:「我三世為準部所拘,蒙天朝釋歸,得統所部,此恩何可忘也。」霍曰:「我久困準部,今屬中國,則又為人奴,不如自長一方。」乃誑阿敏道入庫車城,拘繫之。時方討阿睦爾撒納兼有青滾雜卜之變,未暇致討,阿尋為所害。
戊寅春,高宗以兆惠、富德尚勦洗厄魯特餘孽,乃命雅爾哈善為靖逆將軍。五月,兵至庫車,賊目阿卜都克勒木據城守。回人守城得古法,猝難拔。雅書生,未嫺將略,惟任偏裨,令不畫一。霍來救,率最精巴拉鳥槍八千,由阿克蘇之戈壁繞出,與官兵遇於城南,鏖戰竟日,大敗入城。其城依山岡,用柳條沙土密築,礮攻不入。提督馬得勝獻掘地道計,於城北一里外掘入。及城矣,而雅急於收功,嚴令晝夜力掘,回賊瞥見燈光,機遂洩。賊自內用水灌之,士卒盡沒,雅無他策,惟嚴守待其自斃。新降回目鄂對告曰:「語云:『困獸猶鬬。』今霍集占困守危城,食力已盡,豈肯坐而待縛?必乘我不備,突圍歸巢,歸則難制。城西渭干愛曼,水淺可涉,又北山口要路通戈壁阿克蘇,若於二路各伏兵一千,則賊酋成擒矣。」雅不聽,惟下令力攻。一日,薄暮,索倫老卒於城下牧馬,聞城中駝鳴似負重聲,奔告雅曰:「駝鳴高且健,賊將遁矣。」雅方飲酒,怒曰:「爾何知!」酌如故。其後,霍開西門由渭干愛曼涉水遁,如鄂言。後數日,阿拉辨爾等開城降。
先是,霍入庫車城,怨鄂之不附己也,凡其親屬皆殺之。其妻依熱木亦被獲,方少艾,霍欲納之,囚於高樓,日窘辱之,依乘間遁匿阿克蘇。庫車既降,鄂手刃其仇三十餘人。事聞,高宗以雅縱賊革職,命尚書納木札爾代之,三泰贊軍務,皆馳驛往。又以兆文毅公惠勦伊犂,將訖事,命即以其兵自伊犂赴回地。上復念兆兵久勞於外,豫調索倫、察哈爾往濟。
兆至軍,庫車已降於雅,阿克蘇亦迎降。八月二十四日,兆遇雅,偕入,傳旨斬順德訥,即前守卡縱霍者也。逮雅入京,鄂隨軍,而留哈密回目玉素富及總兵閻師相駐守。時舒文襄公赫德方革職為兵,效力軍前,亦令留阿克蘇,贊畫諸務。兆即起程,有烏什城伯克霍集斯,即前縛送達瓦齊者,及其子呼岱巴爾底來迎。
九月朔,兆至烏什,以霍集斯諳回部事,與同進葉爾羌,分遣侍衞齊淩札布偕鄂往,撫和闐六城。十月,兆至葉爾羌。其城周十餘里,霍已堅壁清野,凡村人,悉移入。初六日,官軍分七隊進,賊兩門各出四五百騎來迎,擊敗之。賊又從北門出數百騎,索倫兵敗退,健銳營兵數百岸然不動,官兵得濟,又敗賊眾。賊入城,不復出。兆以兵少不能圍城,欲伺便取勝,乃擇有水草者結營,即所謂黑水營也。聞納、三二將軍將至,遣愛隆阿以兵八百迎之,又偵知賊蓄在城南棋盤山,欲先取之以充軍實。十三日,由城南奪橋過河,甫過四百餘兵,橋忽斷,賊出四五千騎來截,步賊萬餘在後。官兵陣而前,騎賊退,步賊以鳥槍進,官兵方擊步賊,而騎賊又從後夾攻,兼自兩翼衝入。兆馬中槍斃,再易馬,又斃。官兵為賊截散,分數處,人皆自為戰,無不以死誓,殺賊無算,陣亡者亦數百人。總兵高天喜、副都統三保、護軍統領鄂實、監察御史何泰、侍衞特通額俱戰歿。日暮,收兵歸,護大營者亦泅水歸。馬力疲乏,不能衝殺,遂掘濠結寨守。所掘濠既淺,壘亦低,賊可步入,遂日夜來攻。官兵處危地,皆死中求生,殺賊甚力。賊懼致死,欲以不戰收全功,別築一壘於濠外,築長圍守之,意食盡自斃也。幸官軍掘得窖粟數百石,賴以濟。賊又決水灌營,官兵洩之下游,轉資汲飲,已而隨處掘井皆得水。又所佔地林木多,伐以供爨,常不乏。賊以鳥槍相擊,鉛子著樹枝葉間,每砍一樹,輒得數升,反用以擊賊。惟拒守日久,糧日乏,駝馬亦將盡,每乘間出掠回人,烹以充食。自十月中旬被圍,將百日,無生還望。納義烈公木札爾、三泰亦以十三日至愛隆阿軍,聞兆等戰,率二百騎衝入,力戰俱沒。兆告急,遣索倫兵五人各持一函至阿克蘇,舒以事急,不暇自計身為兵也,飛章馳奏。時將軍富德尚在準噶爾搜捕餘孽,上命為定邊右副將軍,速往援。會豫調之索倫兵已在途,而巴里坤大臣阿里袞先接兆信,選兵六百、馬二千、駝一千往赴。舒守阿克蘇,能和輯諸回,因無異志。烏什則霍集斯妻子及總兵丑達駐守,鄂往撫和闐六城,亦俱降。十二月,索倫及內地兵二千餘至,舒先率以行,富聞被圍信,亦速赴。二十五日,與舒會於巴爾楚克。戊寅正月六日,至呼爾璊,賊五千餘騎迎戰,官兵僅二三千,且馬少,皆步行,發槍矢,斃賊甚多。賊恃眾,戰輒退,甫收兵,又來攻。轉戰四日夜,磧地無水,皆嚼冰解渴。初九日夜,拒守於沁達爾,勢幾殆。適參政阿里袞偕鄂博什及馬駝至,愛隆阿亦以兵從。望見燈火如繁星,知官兵與賊相持,阿大呼突進,千餘兵譟而應之,駝一千、馬二千蹴地聲壯,賊駭奪氣。阿從左,鄂博什從右入,援兵驟合富兵,乘勢掩殺,賊始大奔,然猶未知兆之存沒也。
先數日,兆軍見賊之圍守者日漸少,繼又聞數十里外槍礮聲,知援兵已至,遂衝壘而出。使人探報,得達富壘。詰朝,兩軍相見,富以下皆無恙。計自丁丑十月至今,孤軍在萬里外,陷重圍者三月,卒得全,莫不喜極涕出,額手頌聖主如天之福。且因先事調兵,得應期赴援,益歎睿算之密。整隊回阿克蘇,賊見官兵勢合,不敢邀截。途次,聞和闐六城之二復陷於賊,兆遣瑚爾起往援之,富繼進,二城尋復。
閏六月,內地所調兵餉俱集阿克蘇,遂兩路進師,兆往喀什噶爾,富由和闐往葉爾羌。兩和卓木已率眷屬黨羽先遁,兩城舊回目遣人至軍前送款。十四日,兆至喀什噶爾。十八日,富至葉爾羌。回人具鼓吹羊酒以迎。蓋兩酋雖為部長,在準噶爾久,惟伊犂種地之回民羈旅相倚,而舊部本不聯屬。及歸,又虐用其民,以伊犂同歸之人及額魯特避兵來援者為親兵,故其竄也,皆相率隨之,舊部人莫有從者。兆皆撫定,尋駐葉爾羌辦善後事。富德、阿里袞、明忠烈公瑞、阿文成公桂等追賊,七月七日,及於阿爾楚爾,大敗之。八月十日,至伊西洱庫爾淖兒,乃拔達克山部落接界處,賊先據山麓以待,富等麾兵進擊,自巳至酉,賊猶死拒,乃選鳥槍精利者四十人自山北而上,俯壓之。賊輜重隊有攀援過山阻於淖爾岸者,方驚懼失措,霍集斯鄂對大呼「降者不殺」,於是回眾數千各率眷屬乞降,聲如奔雷,霍禁之,不能止,遂遁。
是役也,降者萬二千人,牲畜無算。兩酋向拔達山逸,富等檄諭其汗素爾坦沙縛以獻。二十八日,兩酋果往投素爾坦沙,執之,而遣人為兩酋乞命。回部經教,凡派汗帕爾子孫不得執送人,富等脅以兵威,謂不獻,則大兵即入。素爾坦沙乃殺兩酋,以霍集占首來獻,波羅呢都首為其從人竊去。素爾坦沙旋來降,遣使入覲,回部平。兆文毅班師歸,上郊勞於良鄉縣揚武村,行抱見禮,寵賚優厚。封兆為一等公,富為一等侯,餘遷秩有差。
新疆伊西洱庫爾淖兒,有高宗御製平定回部碑文,為御製文集中所未有,茲錄之。文曰:「機有若失而反得,智者之所懃而愚者之所惑也。事有初若勞而終逸,壯者之所劭而懦者之所怯也。若夫定全回,殲二酋,戰無不克,攻無不取,皆二將軍及諸參贊以及行間眾將士之力也。然予亦有深慰於其間者,則以五年劼劬,宵旰運籌,實未敢偷安於頃刻也。幸我武保定庶內,答乾貺,慰先志,且以免浮議之指斥也。伊西洱庫爾淖兒者,我副將軍富德等窮追二酋至拔達克山之界,獲其降者萬人,二酋僅以身免,而遣使索俘,遂得獻馘振旋,以成茂勣也。其地倚山臨水,單騎可容,而我突將無前,四甄並發,如戟也。是以二酋見事不成,拔身遠跳,駾突而喙息也。先是,蹙之於霍斯庫魯克,襲之於阿爾楚爾,無不以少勝眾,批亢搗堅,桓桓之士,真如驅虎豹而逐狸兔。纏頭碩鼻者流,皆震駭慴伏,見即辟易也。是以先聲異域,駭其跳盪,遮逆助順,用攫重輜,而獻兇級也。我兵未深入拔達克山境者,則以討逆之師,不蹂無罪之地,姑遣使焉。彼或曉逆順,亦將擒獻。是以將帥之臣,審機度時,我武少戢也。率蕆事而告成功,則亦未為計之失也。回部始末,已見於勒銘葉爾奇木之碑辭,不複綴也。特紀耆定之在茲,是以誌歲月而刻石也。」後聞此碑已淪入俄界矣。
楊應琚征緬
乾隆中葉,雲貴總督楊應琚誤聽邊將之言,輕視緬人,欲建奇功,遂至激變。領兵將帥復不知地理,深入重地,天雨不止,人馬日在泥潦中。運糧以牛,牛皆餓死,遂至全軍覆歿。傅忠勇公二次出師,亦不能獲勝,乃遂草草講和。
鄂輝攻石峯堡
尚書鄂輝嘗以游擊從阿文成公桂征金川,洊陟總兵,鎮建昌。適甘肅回匪蘇四十三滋事,奏請軍前効力,乃賜金綺,授領隊大臣,督兵攻石峯堡。見堡中一酋垂墉發槍,即援弓射之,顛。正馳騎往取其級,忽標下中軍啟曰:「請大人回營!」叱曰:「堡已垂下,回營何居?」曰:「大人已受重傷!」回視下體,血殷戰裳,遽倒,舁歸大營。呼醫,搜出鉛丸二,始悟援弓射酋時,已中槍而未覺也。文成據情入告,奉旨賞賽尚阿巴圖魯。後陛見,天語垂問,對以「臣疏於衞足,幸不隕越,悉仗天威」。其世襲男爵,開府川滇,皆由此起也。
烏大經征王倫
乾隆甲午,壽張民王倫作亂,總兵孫惟一率兵勦之,眾寡不敵,中丞徐績檄合省兵與河督姚立德會勦,戰於柳川。賊眾皆烏合,徐書生,不諳軍事,令以軍器縛載後乘。倉卒遇賊,士卒皆徒手潰,乃避之東昌,賊遂猖獗。進圍臨清,守將葉清倉卒乘馬傷髀,署知州秦震鈞與參將烏大經任守城責。立烽燧,造火器,及擊木礌石,曉諭居民令分地守。賊屢攻之,火器驟發,斃賊無算。是時,王倫對城張黃蓋,奏鼓樂,指揮其眾,烏令敢死士數人突出擊之,幾獲倫。後舒文襄公赫德率禁旅救之,圍始解。舒召詢顛末,烏應對詳明。舒薦於朝,高宗召見,奇其貌,曰:「真將種也!」洊擢至甘肅提督。
阿桂平金川
乾隆己巳,莎羅奔既降,未幾,伊犂兵事起。莎羅奔兄子郎卡 【 與莎羅奔子同名。】 掌金川事,復乘間與鄰部搆釁,漸猖獗。乙酉,諭川督大學士阿爾泰,檄川邊九土司環攻之。九土司之最強者,東為小金川,西為綽斯甲布,郎卡乃與之結密約,三部聯合。會郎卡死,小金川澤旺亦老病,有子曰僧格桑,辛卯,索諾木遂攻殺他土司,與援兵戰。高宗賜阿爾泰死,以溫福代為大學士,桂林代為川督,同主邊事。壬辰春,兩軍以次偪小金川境,桂林旋以匿部將薛琮兵敗事被劾,乃以阿桂代之。十二月,軍抵美諾, 【 即小金川。】 僧格桑竄大金川。檄索之,索諾木不應。高宗欲乘勝而一舉兩滅之,乃以溫福為定邊將軍,阿桂副之。癸巳春,溫福駐軍大金川東境之木果木,為索諾木兵所襲,陣亡,全軍皆覆,小金川復陷。詔授阿桂定西將軍,副以豐紳額、明亮。十月,阿桂復轉戰抵美諾,明亮亦所向克捷,小金川盡復。
時大金川之置防設守, 其嚴密, 視小金川殆十倍. 官軍乃分三道進取:阿桂自小金川攻其東; 豐紳額, 明亮自大金川北之黨壩攻其西北; 富德自布什札攻其西南. 索諾木懼. 於甲午秋酖殺僧格桑, 獻其尸, 請緩師, 阿桂不許. 然以地險惡, 多雨雪, 士兵又同心效死, 軍行濡滯, 至乙未八月十五日, 始大破之於勒烏圍, 而索諾木已先期走噶爾 . 及十二月, 三路軍始會於噶爾 , 合圍又四十餘日, 丙申二月四日,二酋始降,阿桂以功封誠謀英勇公。
金川以彈丸地,用兵五年,糜餉至七千餘萬。後以小金川為美諾廳,以大金川為阿爾古廳。
董天弼隨征金川
乾隆丙申,大小金川平,頭人七圖葛拉爾思甲布傳送行在。高宗命軍機大臣問為逆狀,對甚悉。復言:「陷底木達時,四川提督董天弼將所部二百人抽短兵力戰不可敗,夜半領兵,頭人以鳥槍數百桿環擊殺之。」
天弼性忠勇,貌魁奇。臨陣,常身先士卒,所向無前。隨征金川,有哈薩克二赤驃馬,極雄健,將軍溫福常索之,對曰:「天弼上陣,倚此二馬。金川小醜,必蕩平。俟手梟二逆,并二馬上將軍。」後與將軍同殉難,志竟不遂,然其言壯已。
福康安柴大紀平臺灣
乾隆丙午,臺灣彰化縣有林爽文者,恃其所居大理杙地險族繁,恣為盜賊。閩、廣間有所謂天地會者,為奸徒結黨名目,爽文藉以紏不逞之徒而起事。知府孫景燧至,趣知縣俞峻、副將赫生額、遊擊耿世文率兵役往捕,不敢入,駐營五里外之大墩。諭村民擒獻,否則村且毀,先焚數小村怵之,被焚者實無辜。爽文遂因民怨,集眾夜攻營,全軍覆,俞、赫、耿皆死,時十一月二十七日也。明日,賊乘勢陷彰化,孫及都司王宗武、同知長庚、前同知劉亨基、典史馮啟宗,悉為所害。十二月六日,又陷諸羅,縣令董啟埏死之,淡水同知程峻亦被戕。
鳳山縣有莊大田者,亦盜魁,乘亂起。十二月十三日陷縣城,縣令湯大奎死之。府城有總兵柴大紀、道員永福、同知楊廷理率兵民固守,賊屢攻不能破。而彰化之鹿港,賊已遣偽官往監稅,有泉州民林湊等起義擒之,是以府城、鹿港兩海口俱未失。
變聞於福州, 而閩浙總督雅德時方被逮, 將軍常青老而耄, 攝督印, 略無措置, 惟檄黃仕簡及陸路提督任承恩入台擒賊. 黃初病愈, 杖而行. 任為金川殉難總兵任舉之子, 年少得廕, 不知兵. 二人倉卒入台, 仕簡由廈門渡海入府城, 承恩由蚶江渡海入鹿港, 俱以丁未正月初旬至, 賊勢稍斂. 仕簡臥病 簣, 因命大紀北取諸羅, 總兵郝壯猷南取鳳山. 大紀, 驍將也, 率鄉兵數百, 說以大義, 轉戰賊間, 屢擒其酋, 遂復諸羅, 守之. 壯猷南出二十里, 為賊所阻. 承恩至鹿港, 距大里杙賊巢僅四十里, 觀望不敢進. 壯猷頓兵幾五十日,二月二十一日始進鳳山, 鳳山
(此處缺字若干)
閩督李侍堯甫蒞任,即預約兩廣總督孫士毅調兵四千備緩急,而鳳山再陷之信至,立起兵往,以三月末悉抵臺,賊方攻城急,賴以不陷。李又奏調浙兵三千,上益以駐防滿兵一千,令將軍恆瑞為參贊,赴府城,提督藍元枚亦為參贊,分浙江兵二千赴鹿港。有旨,以失律誅郝壯猷。諸將咸思進兵;而常畏葸,惟日夜流涕而已。時賊勢未熾,村民尚未為所脅。諸將以五月二十四日出師,甫交綏,常戰慄不能舉鞭,大呼曰:「賊砍老子頭矣!」策馬遁,諸將因之退。賊大歡,嘯而歸。入城,即令閉關,又請兵一萬。賊得暇蠶食各村,不從者輒殺,於是遍地皆賊矣。
莊大田擾府城,爽文擾諸羅,勢益熾。迨官兵自鄰省調至閩,又守風過海,凡兩三月,官軍僅增萬,而賊已增十萬。諸羅為南北之中,爽文必欲陷之,自六月中攻圍,日夕不止。大紀語諸將曰:「有城守責者,生死以之。大紀雖武夫,敢棄天子所付乎?誓與此城終始也!」因置酒會諸將,親酌酒,揮涕拜諸將曰:「君等能固守,固佳,否則砍大紀以降賊,無苦蒼生為。」諸將感激用命,日夜防守,時出軍擾賊營。賊用呂公車以數百人牽之,擊城北堞,城上用飛礮碎之。復用火箭射雉樓,諸將預蓄水桶撲滅之。賊日夜諠譁以亂軍心,城中應以鼓角,使不得聞。如是者百日,諸義民鼓於忠節,皆出餉勞軍,城賴以全。
大紀數遣死士突圍出,請救於常,常終不發兵,副將蔡攀龍請行。上嚴旨責常,不得已,命孱弱數百,使蔡率之以往援,咸沒於陣,蔡僅得入城。諸羅之圍益密,入者不能再出,大紀告急之文,用小字書寸紙,募人間道夜行,始得達。而賊禁粒米不得入城,城中饑疲不能支。上諭大紀拔身出,大紀以士庶助守久,恐遭賊屠戮,誓死不出。奏聞,上垂泣曰:「大紀忠誠,雖古名將何以復加!所謂我君臣各盡其道也。」因封大紀為一等嘉義伯,世襲罔替,賜銀一萬兩。念諸羅被圍久,特旨改名嘉義,以旌士民。
時常在府城,欲棄城遁者再,賴諸將護持,因密札哀乙和珅,請以他將往代,和晏見,奏之。上亦預知常必僨事。六月中,即調陝督福文襄王康安為將軍,及領侍衞內大臣海蘭察來統兵,並發明詔,聲言調兵十餘萬。冬十月,所調蜀番粵西兵五千先至。有旨,官兵不必至府城,即往鹿港。會颶風不得渡,守風於崇武澳。二十八日,忽得順風,一晝夜,數百艘盡抵鹿港。海口帆檣如櫛;列數里,賊不測多寡,始懼。
十一月八日,福等起行,賊方列拒於崙仔頂,海率巴圖魯侍衞發矢,殪數十賊,賊大驚,遂披靡。海笑曰:「此羣犬耳,何畏之有!」麾兵入。先是,常偽造蜚語,謂賊有異術,實不可攖。福亦先惑其言,至是,始知其妄。乃沿路擊殺,至牛稠山,再敗之,即以是日抵嘉。嘉義城中官民出迎,饑羸無人色,見福至,無不欷歔啜泣,喜其來而悲其晚也。大紀以功高,與福抗行賓主禮,福銜之,密奏其人奸詐難信。會侍郎德成自海上監修城垣歸,復媒孼大紀之短,遂以前貪縱事,逮大紀及臺灣道永福入京,先後正法。而大紀部下諸將李長庚、王得祿、邱良功等後皆立功海上,蓋承大紀訓也。
嘉義城北有山名小半天者,四面陡絕,賊遁而聚於此。十一日,福率將士百道仰攻,又克之,賊遁歸大里杙巢,築土城。二十四日,官兵至,賊猶數萬出拒,退而復集者數次。既夕,官兵伏溝坎間,賊萬炬來索戰。官兵在暗中,賊不能見,發槍箭,無不中。賊知失計,遽滅火擊鼓來攻,官兵又從鼓聲處擊之,殺死無算。黎明進兵,遂克其城,林爽文已攜妻孥走,據守集集埔。其地前臨大溪,就高岸,壘石為陡牆,長數里。十二月五日,官兵騰而上,殺千餘人,賊黨皆潰。爽文先匿其妻孥於番社,與死黨數十人竄窮谷叢箐中。十三日,先獲其妻孥,福又遣使入大山,說生番,怵以兵威,生番懼,遂獻爽文出。而莊大田雖與爽文同逆,又各不相下,乘官兵未南,益焚掠聚糧為抗拒計。已又思出降,計未定,而福已於十六日抵牛莊,大田倉猝出拒,敗而走。官軍連蹴之,累戰皆捷。極南有地名郎嶠,負山臨海,最遼阻。大田力不支,與黨潛匿焉。福先遣水師由海道繞而截之,自以大兵環山圍之,賊衝突不能出,殺者數千,溺者數千,擒而戮者亦數千,大田就獲,臺灣遂平。
官軍與鄭氏戰於臺灣
乾隆丙午,臺灣林爽文叛,陷彰化縣。同時有三合會女黨人鄭氏者,貌絕麗,又武勇,能使劍彎弓,槍擊百發百中。爽文既敗而遠遁,鄭領其殘軍,屢與官軍戰,多所擒斬。然極淫肆,黨人中無可其意者。適擒獲官軍中一武員,迫之,則反為詬辱,鄭大怒,斬之,醢其頭。後三合會敗,鄭匿廣東,卒被捕就誅。
許世亨與安南人戰
許世亨,成都人。征金川,以功至專閫。阿文成公桂器之,曰:「武臣中識大義者,惟許某一人。」任廣西提督。會安南國王黎惟祁為其隣清化王阮光平所逐,敂關請兵,時孫文靖公士毅為粵督,主用兵。許曰:「蠻夷相攻,王者不治,一旦兵連禍結,未易已也。」孫不聽,率兩廣諸鎮兵伐之。阮光平不意王師至,又兵寡,回清化調兵。孫大捷,入黎城,飲酒賦詩,不以敵為意。許諫曰:「我兵深入重地,自應慎重。況光平未戰遽退,恐有不測。宜及其未至,振旅入關,上計也。」孫曰:「爾介冑之士何知?」及光平率師至,惟祁驟棄國走,勢洶湧,孫茫然失措,欲以身殉。許叩馬諫曰:「公為大臣,若有所傷,有關國體。世亨一介武夫,受上知遇,位至擁旄,以身殉國可也。」令諸將護孫入關,獨率數百人赴敵,盡沒。光平追孫至富良,將及,總兵尚維升至年少勇銳,率兵禦之,轉戰竟日,手戮數十人,甲盡赤,後援不及,撫劍歎曰:「大丈夫死綏,志也。然不死大敵而亡於小醜,未盡吾勇也!」自剄死。孫遂撤江橋,率殘卒入關。總兵張朝龍、李化龍亦先後死,輜重甲杖,盡為敵獲。事聞,高宗以其知大體,甚加惋惜,封壯烈伯,祀昭忠祠。子文謨,以侍衞擢至福建提督。嘉慶川楚之役,亦以勇健世其家。
福康安平廓爾喀
廓爾喀,烏斯藏以西一大部也。烏斯藏分為前後兩藏,自打箭爐西行七十驛至前藏,又十二驛至後藏,又十二驛至濟隴,又三十驛至石宿橋,為後藏邊地,過橋以西,則廓爾喀矣。前藏有呼圖克圖,曰達賴喇嘛,相傳為宗喀巴高徒,世世轉輪為之。每將死,則自言其往生處,弟子如言物色之。得嬰兒,即奉以歸,謂前喇嘛所托生也。其真偽不可知,而準噶爾、喀爾喀及內部落各蒙古王公皆尊信之,為佛教大宗。後藏班禪額爾德昵,其名位視達賴喇嘛稍次,而蒙古番人亦崇奉惟謹。此二藏為古吐番地,元世祖時有八思巴,尊為帝師。明成祖時,有哈麻立,冊為大寶法王,未嘗待以屬禮也。太宗時,達賴
初,番目頗羅鼐以功封王,統兩藏事。後其子朱爾默特叛,奪爵。於是達賴喇嘛、班禪額爾德呢皆以教主兼國事。有丹津班珠爾者,本班禪部下頭人,以罪被黜,竄入廓爾喀,結其酋喇特木巴珠爾。繼以通商事,為後藏人倚班禪勢,不與直,遂結怨,突入後藏據之,此乾隆戊申事也。高宗乃命川督鄂輝、成都將軍成德統兵勦之,又以理藩院侍郎巴忠諳番語,命監軍。巴自恃近臣,不復為鄂、成所統屬,擅遣番人與廓爾喀講和,願歲納元寶一千錠贖其地。廓欲立券約為信,達賴喇嘛不可。巴欲速了其局,遂如約而歸。逾年,廓之頭人索歲幣,達賴喇嘛不與,所呈表文,語多不恭順。駐藏大臣普福匿不以聞。廓之頭人遂刼藏中頭目瑪爾沁為質,復搆兵入後藏擄掠,駐藏大臣保泰擁兵不救,併欲棄前藏,達賴喇嘛不肯輕棄重器。事聞,上震怒。巴畏罪,投河斃,褫保爵,改名俘習渾,滿語謂卑賤也。更命粵督福康安、領侍衞內大臣海蘭察為大將軍,統索倫、吉林、川陝諸路兵討之。饋餉事,則命大學士孫士毅主藏東路,駐藏大臣和琳主藏西路,濟隴以外,則惠齡主之。
壬子春,福由青海進兵,時青草未茂,馬皆瘠疲,糧餉屢絕。運糧布政使景安受和珅指,欲絕其餉,賴福行速,四旬至前藏,以四月乙未出師。先遣領隊大臣成德、岱森保由聶拉木進,總兵諸神保駐絨轄,防其抄襲後路。福、海與賊戰於擦木,又戰於瑪爾轄,直抵濟隴。成德亦由聶拉木轉戰而入,賊所侵後藏地悉復之。六月庚子,入賊境,賊舉眾來拒於噶多溥。福分前隊為三,令海統之。又分前隊為二,自統之。遣護軍統領台斐英阿在木古拉山與賊持。福由間道衝賊營,海繞山,出賊營後,與福合。克木城石卡數十,追奔至雍雅,俘其頭人某。成德亦克鐵鎖橋,進至利底。福又檄諸神保至利底以壯軍威,於是廓爾喀洶懼,來乞降。福曰:「是緩我兵也!」嚴斥之。
七月,裹糧再進,歷噶勒拉堆補木特帖朗古橋甲拉古拉集木集等處七百餘里。六戰皆捷,殺四千餘人。至熱鎖橋,福以為勢如破竹,甚驕滿,擁肩輿,揮羽扇督戰,官兵皆解櫜鞬負火槍以息。賊乘間入,遂敗,台斐英阿死之,武弁多陣亡者。賊復遣人乞和,福允其請,獻所掠金瓦寶器,令大頭人噶木第瑪達特塔巴等賷表恭進馴象番馬及樂工一部。高宗鑒其誠,乃許降。八月,班師。
嘉勇貝子征諸羅
乾隆時,嘉勇貝子援諸羅,時超勇公海蘭察前行,行約百里,貝子督師繼進。夜大雨,天黑如墨。遇土山,駐軍山頂,貝子中坐,隨軍官圍貝子坐,外親軍,外正軍,皆圍坐。賊游兵近山,踐泥濘過,火炬千萬,賊自炬中窺山,黝黑無所見,疑有兵,發銃礮擊之。貝子令曰:「無出聲!無動!」久之,賊過盡,雨霽,天益明,海已入諸羅城。捷使至軍,始起行,無一傷。視銃礮子,皆歷落入山腹。
貝子征衞、藏時,有隘道,幾一里,賊屯軍守隘北,甚嚴。大軍屯隘南三十里許,貝子調軍伏隘東西,而以前軍分五軍攻隘,迭退迭進。戰一日,有數十勝負。貝子在大軍中,前軍軍報沓至,不動。及二更,前軍大敗,退不止,賊逐前軍出隘南,礮聲大震,火炬盡爇,照耀如白晝。東西伏軍皆起,賊驚退,自相蹂躪,大軍蹙之入隘。貝子急上馬,萬騎齊足,頃刻至隘口,前軍伏軍已過隘,聞貝子至,勇氣百倍。大軍乘勢合攻,遂夷賊屯,追奔五十里而後止。
明亮平孝感教匪
嘉慶丙辰夏,湖北孝感有匪滋事,毗連三省,匪眾數萬,總統永保屢為所敗。先後徵兵數千,皆覆沒。時參政明亮方獲罪,以侍衞銜自西域歸,高宗命往代。行至當陽,制府畢沅以固原、西寧兵五百人畀之。明曰:「今孝感嘯聚數日,已傷官兵數千,是匪中必有知兵者。若不十倍其眾,難以破敵,此王翦所以益兵破楚也。今若不謀而進,以零丁積苦之兵,禦銳氣方張之匪,是驅羊入虎羣耳。」畢無以對。適陝西鎮總兵德光率兵三千人至,願隨明往。畢喜曰:「此天助將軍成功也。糗糧器械,吾任之。」明大喜,鼓行數日,至楊鎮,民多逃竄,街市闃如。
匪聞官兵至,皆斂兵守寨。明率眾守橋,笑而謂眾曰:「羸張飛尚可禦敵也。」命諸將鳴鼓吹角以致匪,匪果蠭起。明據地勢,殺傷相當,匪詫曰:「昔之官軍未有不聞聲潰者,今何人,耐戰乃爾!」嗣聞為明,皆相顧欷歔曰:「吾儕命蹇,此老尚無恙耶?」次日,匪繞道上北山,據建瓴之勢,德請戰,明曰:「匪勇而銳,未易藐視。」以千人付之。德故未經戰陣,既見敵,未鼓而火槍驟發。明聞聲驚曰:「此軍殆矣!非出奇無以救之。」因怒馬獨出,率將士數十人行荒畦間,繞出數里,畦間骸骨縱橫,乃永保兵潰處也。適有江西潰卒二百自德安來,散坐黃金廟側,方爇火聚食,明笑曰:「是足資余用,以之破敵,足矣!」遂呼其將至,撫以善言。諸軍聞明名,爭自踴躍請戰。明授以旗鼓,命掩伏山側,遂趨匪壘。壘外松棚下匪方瞭望,驟矢傷數人。匪方錯愕,江西兵展旗鳴笳以進,匪驚潰,互相踐踏,曰:「伏兵至矣!」匪中有紅巾者,聲言於眾曰:「勿驚!速發大礮禦之。」官兵聞之恐,明曰:「其礮炸矣。」匪固烏合,不解用礮,礮果裂,聲震山谷。官兵突煙而入,縱火焚松棚。山上匪見之,皆退歸,闔四門為守計。德所率兵亦振旅還。復命奪匪西壕,積柴他門外,匪未覺。時大風霾,因風縱火,俄萬廈驟焚,官兵合圍,匪突煙出者,咸墮於壕,哭聲震天,火光竟夕,三日始燼。乃於焦骨中取匪首,遂平。捷聞,高宗大喜,復明職。
完顏岱擊教匪
完顏岱任河南藩司時,白蓮教初起,所在蜂擁難遏。巡撫景安素怯,屢為匪敗。完顏率羸卒數千守雙溝,匪屢犯豫界,皆被擊去。自嘉慶丙辰九月至丁巳春,大小百餘戰,無不堵禦得宜。時淅川有蠢動者,完顏告景曰:「萑苻小寇,易撲滅。襄、漢間匪勢猖獗,岱請禦之!」景以初起者難禦,而雙溝有險可恃,因促完顏往。乃急掩擊匪,悉數就擒。景貪其功,棄雙溝而躡其後,誅殺難民,以大捷聞,封伯爵,完顏惟議敘而已。襄、漢諸匪遂襲其不備,闌入南陽,由盧氏出武關,與川匪合,逆燄遂不可制。而完顏以勞瘵卒於軍,仁宗甚悼惜之。
傅鼐平苗
黔楚接壤處,北有臘耳山山脈,為苗瑤所居。自康熙中降生苗百四十寨,置乾州、鳳凰二廳,而苗疆一蹙。自雍正中改土歸流,增置永順府永綏、松桃等廳,而苗疆再蹙。自是至乾隆末葉,漢民移居苗境者日眾,永綏城外苗地幾盡為所占,而苗疆三蹙。於是奸苗倡言逐客民,復故土,而亂端以起。乾隆乙卯,黔苗石柳鄧,楚苗石三保、吳隴登、吳半生、吳八月同時蠢動,詔滇督福康安、川督和琳與湖廣督撫會勦。其後,半生、八月雖先後就擒,而八月子廷禮、廷義仍負嵎自若。迨嘉慶丙辰,隴登降,三保擒,柳鄧父子及廷禮、廷義次第就誅,始以苗亂肅清聞。其實是役也,始事者固老師糜餉,繼事者亦苟且倖成,而苗眾仍四出刦掠,且藉口於和琳苗地歸苗之約,益蔓延於乾、鳳諸廳。己未,鳳凰廳同知傅鼐用前人鵰勦法,戰守年餘,修置碉堡,收卹流民,屯田練勇,苗垂困。兵備道成寧忌之,數言於鄂督姜晟,謂「傅不去,苗必大亂」。已而吳、陳受果擾內地,姜意動,將劾傅召亂。會巡閱至某縣驛,方飯,而苗數千環行館,噪索食,犒之,不退。中夜,聞門外驚鬨,嘑號鼎沸,俄而寂然,一人從數卒入謁,傅也。姜歎曰:「幾誤邊事。」即委傅討賊,一戰俘陳受。令籌安撫之策,傅因下令追繳苗寨兵械,並廣設書院義學,經營十有餘稔,苗禍乃紓。
二眼纛將軍征川楚教匪
川楚教匪蔓延三省,諸將擁兵自衞,擄掠良民,故當時呼官兵有紅蓮教之目。惟提督穆維、將軍富成督齊魯兵堵禦甚嚴,匪畏之,相戒勿犯二眼纛將軍。蓋山東旗纛皆繪二太極圖故也。
亮祿征川楚教匪
總兵亮祿任河南城守尉,嘉慶庚申,川楚教匪滋事,豫省將校皆檄調他往,撫軍吳熊光亦率兵堵禦盧氏,河南兵力虛弱,故寶豐郟縣教匪謀逆。亮曰:「吾聞兵貴神速,今賊初起,實為烏合之眾,易於撲滅。」乃驅兵疾行,不三日至,匪尚未覺。亮率兵圍其寨,聲言滿兵十萬自京至,命樹八旗大纛,以鞭笞馬腹,使騰蹶嘶號,聲震數里,匪懼。至夜,亮起曰:「此擒賊時也。」乃吹角,命士卒進,首先踰濠,焚其寨,士卒用命,一鼓殲之。
成德征川楚教匪
將軍成德,初從阿文成公桂征金川,多戰績。阿嘗曰:「裨將中知兵者,惟成某一人。」其隨征廓爾喀苗疆,亦多戰功。後征川楚教匪,總統為福寧,性暴愎,失將士心,攻旗鼓營浮山諸賊,經年無功,成甚抑鬱。戚某往探,設酒待之,將飲,笑曰:「席上無可歡,可以賊心肺侑酒。」因下令出戰,結裝去,聞火槍聲,須臾,擒匪數十歸,酒尚未寒也。掀髯歎曰:「若此草寇,較之金川番匪,十不當一,何難滅此朝食?而當軸輒養賊自重,不解何心,老夫功名終於此矣。」因潸然淚下。
札克塔爾征川楚教匪
札克塔爾,金川番部人。父某,為索諾木所殺,弱冠投誠,密獻入番計,阿文成公桂從之,得以成功。高宗憐其稚,命近臣撫視之,後荐至護軍統領。性敏捷,川楚之役,師未嘗敗北。軍中畏之,呼曰「苗張」,無敢攖其鋒者。嘉慶丙寅秋,瓦柴關兵變,札首先趨赴。時西安駐防已為匪衝潰,札怒馬獨出,手殺數匪,匪有識者,詫曰:「苗張至矣!」皆奔潰。楊時齋提督繼至,善為撫慰,匪棄甲請降。是役往返,不逾二十日也。
額勒登保平川楚教匪
川楚教匪初起時,以劉之協、姚之富、齊王氏為教首,三人皆梟雄。齊王氏又號齊二寡婦,美姿容,擅謀勇。餘如冉天元、王三槐輩,亦皆一時兇悍。至若其中謀士,出奇制勝,使王師疲於奔命者,則以徐亮基稱最。亮基字慕奇,成都拔貢。少負奇氣,倜儻不羈,或以狂生目之。居恆竊慕諸葛亮、劉伯溫二人,因取以為名,自號小諸葛。與冉同里,冉本富家子,豪俠任氣,後為門客煽惑,遂從教匪起事。亮基聞耗而起曰:「大丈夫得時則駕,機不可失。」仗劍往說之。冉大悅,署為行軍參謀。用其策,竄汴犯陝,號令川東北羣寇,橫行數省。
時統兵諸將帥以經略額勒登保為最有威望,德楞泰、明亮亦善用兵。偏裨則楊遇春、楊芳、羅思舉、桂涵、穆克登布等,均驍將。亮基為冉主謀,屢設奇計,以陷官軍,額至引為心腹鉅患。蒼溪一役,額欲合全力勦之,檄左右翼會擊,楊遇春、穆克登布為左右翼長,驍悍無匹,各路教匪望風膽落。冉懼,亮基微哂曰:「將在謀,不在勇,此何足慮!」策馬出營,周覽一過,返謂冉曰:「彼軍右翼勇而不整,左翼稍有戒心。若憑高馳擊,右翼必潰。右翼潰,則左翼為所牽動,不能獨存,然後合師以擣中軍,可一戰下也。」冉從其言。穆每戰,必先登陷陣。遇春較持重,恆規之,穆不聽。將戰,穆列營傍山而處,遇春勸之曰:「兵法有言,居高臨下,君不握險以守,而陣於平原,此危道也。」力爭不納。急退,列營山巔,遙為犄角。其上適有廢壘,命握壘而守,嚴陣以待。甫交綏,穆勇甚,身先士伍。短兵接戰,陷賊伏中,冉麾軍圍之數重,力戰不脫。
遇春欲赴救,亮基亟麾伏賊,從嶺後間道,猱升而上,遶出遇春壘後,壓壘而陣,遇春自救不暇。穆軍失援,大敗,亮基乘勝擣額主營。主營潰,穆身被七創,屢瀕於危,卒賴遇春軍冒死援之,得潰圍走,冉自是益倚任亮基。時各路教匪多烏合,羣聚不逞,燒香惑眾,從者日多,然惟以剽掠為事。亮基則勸冉禁擄掠,犯者立斬以徇,所過州縣,恆不血刃而下。
廷議以賊蹤飄忽,狀類流寇,實行堅壁清野政策,通飭各路,嚴密扼守,有縱寇者置諸法。令村莊民團築堡備戰,寇至,則盡歛牲畜器物入堡固守,野無所掠,羣寇大蹙。
先是,亮基佐冉軍時,首倡議勸鼓眾北行,不用,至是頗悔,欲由陝犯晉,而將軍魁倫扼守潼河,防寇北渡,沿江上下游,列營數十里,深患之。亮基躬出視師畢,返,謂冉曰:「亟治攻具。」翌晨,遂渡河。亮基親援桴鼓,魁悉眾抵拒。戰正酣,主營藥庫燬,冉且自下游偷渡矣。官軍大潰,賊眾鼓噪乘之,遂渡潼河,亮基乃分軍由陝犯晉。亮基歿,軍無主謀,戰輒敗。冉憤欲大舉,馬蹄岡一役,欲以全力困德楞泰,六日五戰,重疊設伏,德誤陷伏中。數路皆敗,與侍衞數十踞守山巔,誓以死拒。冉督眾登山,坐騎中矢而蹶,為德俘獲,賊大潰。嗣是諸路教匪,以次削平。
額之用兵也,匪甚畏之。每戰,張左右翼,以降賊居左,張紅旗;鄉勇居右,張白旗,皆為前鋒。賊望見紅白二旗,則羣相驚曰:「額爺兵至矣!」皆奔。臨陣,身先士卒,輒以兩人肩竹兜乘之,銃礮矢石常從肩耳過,左右失色,額不少避,督戰益力。尤嚴操守,賞士不惜萬金,而不以一錢自奉。督撫饋遺一無所受,用兵歲久,諸將無不蓄貲財,而額之凱旋,過蘆溝橋,蕭然行李,一騎負一襆被而已。
桂涵大敗教匪
川東有桂涵者,驍勇趫捷,非珍饈不食。時或金幣滿室,未幾無一存。踰時滿,與相契者輒盡與焉,蓋皆自胠篋來也。官捕之嚴,忽不見,時或出沒巨浪中。尤善泅水,聞川楚軍募勇,與羅思舉同投之。時乘賊與官兵角,伏石洞中,或腰擊,或尾截,或擒渠魁,或斃悍目,官兵屢冒其功而受上賞。一日,賊環攻其洞,積毒薪熏之,撲以扇,烟外颺;又壅溝灌之,洩以竇,水旁溢;又夜屯山頂,熾草為號,賊知其素張虛勢,宵深襲之,竟空壘焉。俄鼓譟四起,伏突出,大呼曰:「今日也中桂老子計矣!」賊懼,反走,木石堆塞,中藏勁弩,歸路斷矣。官兵鄉勇內外夾攻,賊寸步不能移,皆縊林中,樹為之折。號哭曰:「吾白蓮教徒,自有身以來,無此窮蹙,不敢再入深山矣。」後追至平原,與羅互為犄角,凱旋為川北總兵,至四川提督。
李成隆平安南匪及鳳尾幫匪
嘉慶間平閩浙海盜,浙江提督李壯烈公長庚實為首功,太平參將李成隆亦有勞焉。龍王堂松門之役,成隆婦新產,風雨破其屋,驚死,不顧,立率師往勦。安南夷匪及鳳尾幫盜皆以此舉就擒,時稱成隆曰小李將軍。
李壯烈討蔡牽
閩中固積富區,自總督雅德、伍拉納等驕奢貪縱,吏治廢弛,海盜猖獗,水師懦怯莫敢攖。提督倪斯得老耄不諳紀律,故蔡牽、朱潰等嘯聚海濱,眾至十萬。嘉慶丁卯冬,突入臺灣,賴李壯烈抵死禦之,喜灣得全。
李,同安人。起家武科,出為浙江副將,福文襄王康安奇之。安南阮光平陰叛,入我國海面擄刼,王命李往擒之。李曰:「官船釘疏板薄,不能衝突波濤,長庚願傾家造船。惟火藥非私家所宜有,願賜之,餘不費絲毫官物。」王大悅,奏署總兵,並賜銀數萬兩,乃造海船數十艘,不加鏤飾,與客船無異。率兵三千,尾安南船,旗鼓突出,槍礮驟發,賊驚潰,覆船數百,俘斬數千人,生擒其官倫貴利等以獻。王優獎之,請於朝。任海壇總兵,浙撫阮元倚為左右手。臺灣之役,已圍蔡牽於鹿耳門,計日可擒。時所率浙中精兵祗五百餘人,牽以錢四百餘萬賄閩卒,諸將遂解體。牽遣人偽獻降書,李抵書於地,褫其衣,刀見,立誅之。是晚大風雨,牽乘夜遁。李方飲酒,立傾盃,整隊進,閩兵莫有繼者,太息曰:「朝廷養兵百餘年,一旦反為賊間,果何為者!」因全軍而歸。閩督阿林保置酒賀,從容語曰:「海上事易飾,公如以蔡牽假首至,余即飛章露布,不惟公居首功,吾亦受帷幄之賞,豈不勝衝突鯨濤,僥倖於萬一哉!」李奮然曰:「于清端之捉賊,姚制府之用兵,長庚所知也。石三保、聶人傑之擒,為長庚所未解。皇上所以任長庚者,欲使永靖海氛,以綏民命,成功與否,則天也。公文吏,幸事早蕆,僕則視海舶如廬舍,不畏險也。公今以逗撓劾長庚之罪,他日以覆舟諱長庚之死,皆惟命是從。僕一武夫,猶知以死報國,公以世臣名族,亦罔識忠孝二字乎?」推几而出。幕客諫曰:「將軍誤矣!自閩粵用兵,生靈糜爛幾數百萬,皆以蔡牽一人。故今假傳授首,博天顏之喜,後或羈以官爵,啗以利貨,以伺其敝,不亦可乎?今必冒風濤之險,困其巢穴,一旦颶風阻路,糧餉莫繼,士卒散亡,竭一人之力敵百萬之寇,稍失利而大吏朦蔽奏之,將軍必遭獄吏之辱矣!」李慨然曰:「君不聞王彥章『人死留名,豹死留皮』語乎?僕雖不肖,不願與牽同日生也。」
王得祿邱良功平蔡牽
嘉慶己巳,閩浙水師攻勦蔡牽,鏖戰重洋,閱兩晝夜,牽夫婦淹斃黑水洋,盜船一律燒毀,餘盜擒斬無遺。是役也,浙軍圍攻牽船,追逐千里,枵腹苦戰,喋血於狂風巨浪中,兵勇傷殘極眾。比閩軍遲一日到,已功在垂成矣。
煤黑子與林清戰於大內
都人呼擔煤夫為煤黑子。嘉慶癸酉,天理教匪林清作亂於京師。賊趨熙和門,有某煤肆之煤黑子,適自文穎館出,橫取擔杖,奮逐之,力甚大,踣賊數人。眾攢刺之,遂為賊殺。羣賊與煤黑子角力,聲讙囂四聞,故熙和門得以閉。大學士保興時為上書房授讀翰林,從景運門下直,遙望見之,走還,促閉門以拒。既閉門,乃集羽林虎賁,戰一日夜,賊乃敗。事定,出賊屍,煤黑子屍亦雜其中,不可辨。方其擊賊時,三館吏役無不知煤黑子擊賊。賊平後,以為煤黑子之功不可沒,顧其肆主懦而畏官,不敢陳於朝,煤黑子遂竟不獲褒恤。
平林清
嘉慶癸酉七月,仁宗秋獮於木蘭。九月十五日,天理教匪犯闕,匪為林清、馮克善、李文成諸人。
先是,文成遣其養子劉成章潛至京,會清於黃村之宋家莊,議以十五日,河南、山東合畿內之眾,同時進發,乘回鑾時,伏莽行在。謀定,而滑縣、金鄉、定陶、曹縣先後緝捕,匪恐事敗,不能久待,乃即揭竿起,官兵絡繹徵調,而九月十五日之約,遂不能密赴。十四日,清命其黨陳爽、陳文魁入京,匿市人家。十五日平明,眾匪自黃村至,日方午,入內城,分東西兩隊:其東,陳爽導之,劉呈祥殿之,以進東華門;其西,陳文魁導之,劉永泰殿之,以進西華門。而太監劉得財、劉金引其東,張泰、高廣福引其西,王福祿、閻進喜居中援應。爽與文魁偕頭目數十人,皆清所調遣。清居黃村。將俟河南之匪集合而進。
儀親王、成親王、莊親王等亟召營兵自神武門入,匪已至中正殿門外,諸王率兵禦之。有數匪突入大內,時皇次子、皇三子咸在上書房,聞內侍疾呼閉隆宗門,皇子即自日精門詰問。將至近光門,總管太監常永貴擒二人,各執利刃,頭裹白布,諸內侍禦之於門,互有殺傷。皇四子自書房出,皇次子、皇三子將往儲秀宮覲后,學士寶興方自上書房散直,未出東華門,見兵匪力戰,亟入乾清門,奔告皇子。皇子立至儲秀宮,見匪越牆西入,皇次子急命進撒袋鳥銃腰刀,永貴執白木棍,立於遵義門之內以拒之。諸內侍登垣瞭望,匪大至,旋自膳房之上自西而北,將踰養心門入,皇次子發鳥銃擊之,殪,匪續至,執白旗指揮,皇子復擊之,又殪。儀親王子貝勒綿志亦以銃擊之,復殪,匪乃不敢升垣。皇次子馳至西長街西廠,督同常永貴率內侍擊賊。日將晡,而留守京師之諸王及內務府大臣各引兵入衞,匪勢漸蹙。將縱火,忽大雨迅雷,二匪墮武英殿之御河死。投河溺死者甚眾,餘皆就擒。
初,壬申春,趙崇華攝淡水同知。甫下車,即訪獲妖言惑眾之高媽達,訊之,具供同黨劉林、祝現,定以次年閏八月望夜,起事都下。劉林者,清之原名也。趙亟詳上官,請入告,上官以其語誕,僅依傳布邪教律擬決,而未奏聞。至癸酉九月十五日,都中之變果作。
馮克善者,林清之黨,技精絕。清既敗,乃變姓名匿獻縣。是年十二月為官吏所聞,雜遣兵役,與其徒擒之。乃佯飲之酒,中設一席,四面重疊環以桌凳,門內伏壯士。案復置熱粥,又置藥物酒中。馮至,即藏其兵器,以熱粥灑之。諸壯士羣起格鬬,良久始就擒。